我猛地回头时，柴堆上空空如也。
刚才那具腐臭的女尸不见了，像从未存在过。只有昨夜缠绵的痕迹还在 —— 带血的纸巾揉成一团，扯断的腰带挂在柴枝上，还有半只没吃完的山果，果肉发黑，爬着两只肥硕的蛆虫。
风从破窗钻进来，卷着纸团往石像那边飘。
我走过去，指尖划过柴堆的缝隙。里面嵌着些细碎的骨头渣，白森森的，像被牙齿啃过。指甲抠出一小块，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甜，混着石像底座的霉味，像庙里供桌上发馊的祭品。
石像底座的裂缝里，渗出的液体比刚才更多了。
暗红的溪流在青石板上蜿蜒，绕过我的脚边，朝着门口导演的尸体流去。水流里漂着根长发，黑得发亮，缠在一块碎骨上，像条细小的蛇。
我蹲下身，看着液体漫过导演尸体的鞋跟。那只名牌皮鞋的边缘已经发黑，鞋底沾着的朱砂符咒印记，正在被液体一点点冲淡，露出底下模糊的纹路 —— 竟和石像底座的刻痕一模一样。
“她去哪了？”
一个声音在偏殿里响起，轻飘飘的，像贴在耳边呼气。
是导演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他半透明的影子浮在石像旁边，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上的血渍已经变成灰黑色。他的目光在柴堆和门口之间来回扫，眼神里的恐惧慢慢变成困惑。
“你看见她了吗？” 他朝我飘过来，影子穿过我的肩膀时，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没应声，只是指着柴堆下的碎骨。那些骨头渣正在往下陷，像被什么东西往土里拖，边缘的泥土慢慢隆起，冒出细密的血珠。
“那是……”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影子突然变得扭曲，“昨天夜里…… 我们还在这……”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头，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太阳穴，带出一缕灰烟。
我转身走向石像。底座的裂缝又宽了些，黑糊糊的洞口里，似乎有东西在动。凑近了看，是团暗红色的布料，边缘绣着朵曼陀罗，和之前从裂缝里拽出的碎片一模一样。
布料突然往下沉，像被什么东西拽住。洞口传来细微的撕扯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有人在底下哭。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导演的影子撞在供桌上，供桌的烛台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蜡油溅在他的影子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我捡起烛台，烛芯还冒着青烟。借着微光，看见青石板上的溪流里，浮着片小小的指甲，粉色的月牙还在，像刚从活人手上掰下来的。
指甲顺着水流往门口漂，正好停在导演尸体的手边。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蜷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指甲。
“啊！” 导演的影子尖叫起来，往后缩了半尺，“它动了！尸体动了！”
我盯着那根手指。皮肤已经发灰，指甲缝里积着的灰，正慢慢变成黑色，像被墨汁泡过。指尖的皮肤裂开道缝，渗出的不是血，是和石像裂缝里一样的暗红液体。
柴堆突然发出咯吱声。
我回头看，最底下的几根柴枝正在往下陷，露出底下的黑土。土里埋着些白色的东西，仔细看，是叠在一起的骨头，大小像人的指骨，上面还缠着几缕黑发。
那些头发正在慢慢往上长，尖端卷成小小的圈，像在勾什么东西。
“她到底是谁……” 导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影子越来越淡，几乎要融进偏殿的阴影里，“为什么…… 她的脸和我认识的那个人……”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影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石像底座的溪流突然加速，暗红色的液体涌到门口，漫过尸体的手腕。尸体的胳膊开始弯曲，手肘顶着地面，像要撑着站起来。
我后退半步，撞在石像上。冰凉的石头贴着后背，裂缝里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个女人在底下唱歌，调子跑了大半，和之前那首流行歌一模一样。
柴堆下的指骨突然弹了一下，像有人在底下敲暗号。
我低头看，那些骨头正在慢慢拼凑，形成一只手的形状，指尖朝着导演尸体的方向。黑发缠在骨头上，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眼里渗出些黄色的脓水，滴在土里，冒出滋滋的白烟。
“快走……” 导演的影子突然朝门口飘，却被无形的墙挡住，撞得差点散开，“这地方不能待了…… 有东西要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石像底座的裂缝里传来 “噗” 的一声轻响。
一团暗红色的东西猛地喷出来，落在青石板上，是团湿漉漉的头发，缠着块腐烂的皮肉。头发落地的瞬间，突然直直地竖起来，根根分明，像插在地上的针。
每根头发的尖端，都顶着颗小小的血珠。
柴堆上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小的白灰，像烧纸的余烬。灰落在我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感，低头看，皮肤竟被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红点，像被香头烫过。
导演的影子彻底透明了，只剩一双眼睛还在晃，瞳孔里映着那团竖起来的头发，和头发尖端的血珠。
门口传来 “咔哒” 一声。
是导演尸体的关节在动。
我转身看向石像的脸。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亮了它嘴角新掉的一块灰，露出的青黑色石头上，沾着点暗红的液体，像刚舔过什么东西。
裂缝里的呜咽声停了。
偏殿里突然静得可怕，只有头发尖端的血珠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在数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