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门没关严，风灌进来时，吹动了悬在头顶的电线。
屏幕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有人在里面挥手。我站在门口，看见导演半透明的魂魄正贴在监视器前，手指穿过屏幕，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像被水泡过，发闷的声波撞在机箱上，弹回来时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拍摄素材。
画面里是我和他在偏殿的柴堆旁，他的手正掐着我的腰，脸上堆着油腻的笑。而镜头角落，石像的手正一点点抬起，青黑色的手指关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指甲缝里嵌着的灰，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我走进去，鞋底碾过地上的烟蒂，听见导演的魂魄发出抽气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在光影里忽大忽小，像受惊的鱼。
“你看……” 他指着屏幕，半透明的胳膊穿过我的肩膀，“它在动…… 石像一直在动……”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画面里的自己。古装裙摆下露出的脚踝，沾着些暗红的液体，正顺着柴堆往下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滩 —— 和此刻石像底座的溪流，一模一样。
突然，画面切到了上吊戏的片段。
屏幕里的我被威亚吊着，脸色惨白，嘴角却噙着笑。导演举着喇叭在镜头外喊 “再绝望点”，而他没注意到，石像的影子正顺着墙根往他脚下爬。
“停在这！” 我突然开口，声音在机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导演的魂魄猛地回头看我，眼神里的恐惧混着一丝困惑。我指着屏幕的右下角，那里有个被忽略的特写 —— 画面里的我掀起了衣襟，肚皮上赫然是串刺青：2023.8.15。
红色的墨水像刚渗进皮肤，在惨白的肚皮上显得格外刺眼。
导演的魂魄晃了晃，差点散开。“这日期……”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屏幕上的刺青，“我在哪见过……”
我走到另一台监视器前，调出昨天拍摄的夜戏素材。画面里的偏殿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破窗钻进来，照亮石像底座的宣纸。镜头扫过柴堆时，能清晰地看见我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而影子的边缘，缠着几缕黑发，黑得发亮，不是我的。
“那天夜里……” 导演的魂魄飘到我身边，气息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说你去厕所，其实是去……”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机房的灯泡开始剧烈晃动，电流声越来越响，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电线里爬。
屏幕上的刺青突然渗出了血，红色的液体顺着肚皮往下淌，在戏服上晕开一朵朵花。而画面外的石像，手指已经抬到了胸前，掌心对着镜头，露出里面嵌着的一小块布料 —— 是暗红色的，绣着曼陀罗。
“这个日期……” 导演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是那个网红自杀的日子！我在新闻上见过！”
他的魂魄剧烈晃动起来，半透明的身体里渗出缕缕灰烟，像烧着的纸。我看着他在光影里扭曲，突然想起昨天从石像裂缝里捡的报纸碎片，上面模糊的 “自杀” 二字，终于有了对应的轮廓。
屏幕突然黑屏了。
反射出的画面里，导演的魂魄正对着我，而我的身后，站着个穿红裙子的影子，脸被头发遮住，只能看见嘴角的笑，和肚皮上的刺青一样红。
“你到底是谁？” 导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魂魄正在变淡，“你不是她…… 你根本不是那个女演员……”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后颈的红痕传来熟悉的灼痛感，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机房的门被风吹得砰地关上，屏幕瞬间亮起，画面定格在刺青的特写 ——2023.8.15，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闪着光，像双眼睛。
导演的魂魄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彻底散成了灰烟，被风吹着贴在屏幕上，变成淡淡的污渍，遮住了那个 “5” 字。
我关掉监视器，机房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落在地上，画出石像的影子，正从门缝里慢慢钻进来，像条细长的蛇。
口袋里的报纸碎片突然发烫，我掏出来看，水渍晕开的地方终于清晰了些 ——“网红林晓月于家中自杀，年仅 24 岁”。
碎片的边缘沾着根长发，黑得发亮，缠在指尖上，像条细小的锁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