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门被风撞开时，卷进来的不只是山雾，还有股熟悉的霉味。
像两年前那个潮湿的夏夜，颁奖礼后台的化妆间里，坏掉的空调吹出来的风，也是这种味道。
我站在屏幕前，看着导演的魂魄在光影里沉浮。他的半透明身体已经淡得像层薄纸，只有那双眼睛还清晰，里面映着屏幕上定格的刺青 ——2023.8.15，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渗着血光。
“2023 年 8 月 15 日……”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热搜炸了……”
记忆像被捅破的脓包，浓稠的汁液顺着他的话淌出来。我想起那天的雨，也是这样缠绵，敲在化妆间的窗户上，像有人在外面哭。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热搜词条后面跟着红色的 “爆” 字，点进去全是姐姐的名字。
“那个网红……” 导演的魂魄突然剧烈晃动，“她穿红裙子上吊的…… 新闻里说的……”
他的话像根针，刺破了偏殿里诡异的平静。石像底座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我回头看，裂缝里的暗红液体正冒着泡，像煮沸的血。
“你以前问过我……” 他猛地转向我，半透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你问‘如果一句话能杀人，你信吗’……”
我想起那个夜晚。柴堆旁的月光很稠，像化不开的糖浆。他趴在我身上喘着气，嘴里还在念叨明天的戏。我摸着他后颈的赘肉，突然问出那句话。
他当时笑了，说我入戏太深，还捏着我的下巴说：“杀人的哪是话，是人心。”
现在想来，他说对了。
只是他没算到，自己那颗裹着欲望和冷漠的心，也会成为杀人的刀。
“我记起来了……” 导演的魂魄飘到屏幕前，脸贴在黑屏上，反射出的轮廓扭曲得像团烂泥，“我在她的热搜下留了言……”
机房的电流声突然变大，滋滋的响里混着细碎的键盘敲击声，像有人在暗处翻找旧闻。我口袋里的报纸碎片发烫，边缘的字迹越来越清晰 ——“不雅视频”“网络暴力”“导演张涛评论引争议”。
“我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呕出来的，“我说‘私生活不检点，活该’……”
石像底座的液体突然漫过门槛，朝着机房的方向流。暗红的溪流里漂着片撕碎的评论截图，上面的 ID 正是导演的名字，后面跟着那句淬了毒的话。
“她经纪人哭着求我删帖……” 他的魂魄开始冒烟，“我没理…… 我说娱乐圈就是这样……”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在悔恨里融化。后颈的红痕突然裂开道细缝，渗出的液体滴在地上，和石像流过来的溪流融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
“那天晚上……”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痣上，突然愣住了，“她也有颗这样的痣…… 在同一个位置……”
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弹出一段视频。是两年前的颁奖礼后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举着奖杯笑，眉眼弯弯的，手腕内侧的痣在镜头下闪着光。她转身时，裙摆扫过化妆镜，镜子里映出的倒影，嘴角没有尖牙。
是姐姐。
导演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尖叫，彻底散成了灰烟。
机房的灯泡 “啪” 地炸开，玻璃碎片落了一地。我站在黑暗里，听见石像的方向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像有人在清点剩下的日子。
口袋里的报纸碎片烧成了灰，顺着指缝飘落在地，和石像流过来的液体混在一起，长出细小的肉芽，像要拼凑成一只手。
门外传来山鸟的叫声，清脆得不合时宜。我走出机房，看见廊下的晨光里，导演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肚皮上的肥肉塌陷下去，露出里面缠绕的黑发，黑得发亮，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石像底座的最后一张纸，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尸体的胸口。纸上的朱砂符咒已经褪色，露出底下的字 ——“债已偿”。
风穿过偏殿，带着姐姐最喜欢的那首跑调情歌，在山谷里打着旋。我摸了摸嘴角的尖牙，尝到股淡淡的甜，像两年前她塞给我那颗没吃完的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