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灰在风里打着旋,落在导演半透明的魂魄上,像撒了把烧红的盐。
他还在尖叫,声音却越来越轻,像被石像底座的溪流一点点吞没。我数着地上的纸灰堆,不多不少正好七堆,每堆的形状都像个小小的坟包。
“七天。” 我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划过石像冰冷的表面,裂缝里渗出的液体已经变得粘稠,像凝固的血,“你困在这七天里,每天都在重复同一个夜晚。”
导演的魂魄猛地顿住,半透明的脸上露出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柴堆的方向,那些带血的纸巾和断腰带还在,像被时间钉住的标本。
“第一天,你被牌匾砸死在门口。” 我捡起地上最后一片未燃尽的宣纸,上面的朱砂符咒已经晕开,露出底下 “七” 的刻痕,“是我把你的尸体拖到角落,用符咒镇住,不让你超生。”
他的魂魄剧烈晃动起来,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风声。我想起第一天夜里,他趴在我身上时的喘息,和此刻的风声竟有几分相似,都带着贪婪的嘶哑。
“第二天,你在监视器里看见睡衣的影子,以为是剪辑失误。” 我走到柴堆旁,踢开一根干柴,底下露出半截暗红的布料,是姐姐自杀时穿的红裙子碎片,“其实那是我故意放在镜头角落的,让你慢慢想起两年前的事。”
布料上沾着根长发,黑得发亮,我捏着头发的一端轻轻扯动,导演的魂魄突然抽搐起来,像被无形的线牵着。
“第三天,你尝到山果的铁锈味。” 我笑了笑,指尖摩挲着头发上的血痂,“那是用你尸体底下的土腌的,埋着她没烧完的骨头。”
石像底座传来 “咔哒” 一声,像是在应和我的话。溪流里的照片碎片突然拼凑起来,露出姐姐穿着红裙子的样子,背景是这间偏殿,她的嘴角也挂着丝诡异的笑。
“第四天,你发现石像座下的纸少了一张。” 我指着最靠近柴堆的那堆纸灰,“每张纸都代表你剩下的阳寿,而每天夜里的温存,不过是我勾你魂魄的诱饵。”
导演的魂魄突然冲向门口,却在门槛处被弹了回来,像撞在看不见的玻璃上。他看着自己被牌匾压住的尸体,肚皮上的肥肉已经塌陷,露出里面缠绕的黑发 —— 那些头发正慢慢往上爬,缠住他半透明的脚踝。
“第五天,你听见跑调的流行歌。” 我哼起那首曲子,调子歪得和石像后面传来的一模一样,“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歌,颁奖礼后台她总哼,你说难听,让她闭嘴。”
他的魂魄开始冒烟,半透明的身体一点点变得稀薄。我想起姐姐当时委屈的样子,手指绞着裙摆,眼里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第六天,你看见我后背上的青斑。” 我解开外衣,那片像歪脖子树的青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边缘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她上吊的地方,你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总穿高领衣服,也没问过她后颈的勒痕是怎么来的。”
石像的影子突然拉长,罩住导演的魂魄,他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影子一点点吞噬。
“第七天,你以为雨停了就能出去。” 我看着他的魂魄渐渐消散,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挣扎,“其实雨从来没停过,是你困在自己的罪孽里,看不见晴天。”
最后一片纸灰落在那双眼睛上,火苗 “噗” 地一声窜起,将其彻底燃成灰烬。石像底座的溪流突然倒流,顺着裂缝缩回石像内部,留下的纸灰堆旁,慢慢长出细小的曼陀罗幼苗,花瓣是诡异的青黑色。
我走到门口,踢了踢导演的尸体,牌匾下的脑浆已经凝固,和痰渍粘成块,像块发霉的豆腐。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阴曹地府的寒气。
偏殿的破窗里,不知何时飘进片枯叶,落在我手背上。叶面上的纹路像张人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姐姐。
“结束了。” 我对着枯叶轻声说,后颈的红痕突然不疼了,那道裂开的细缝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透明的泪。
锁链声停在门口,两个黑影从牌匾后飘出来,戴着高高的帽子,帽檐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泛着冷光的锁链。
他们没看我,径直走向导演的尸体,锁链 “哗啦” 一声缠了上去,拖着尸体往庙外走。尸体划过青石板的声音,像在撕扯块烂布。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雾里,突然觉得后颈空落落的。伸手摸去,那道红痕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片浅浅的白,像从未存在过。
石像底座的裂缝里,慢慢渗出新的宣纸,一张,两张…… 这次却只数到三张就停了。
风穿过偏殿,卷着姐姐的歌声往山谷里飘,调子终于不再跑了,像她生前在我耳边唱的那样,温柔得让人心头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