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根脉迷窟，血色指引
黑暗、压抑、唯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和灵力微光在狭窄的根脉甬道中交织。顾昀烨那句“休息一刻钟”仿佛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靠着湿滑的根壁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脸色在仙剑光芒下白得近乎透明。
那滴渗入泥土的血，那声压抑的闷哼，像无形的钩子，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凌澈持剑而立，剑芒谨慎地维持着照明，目光锐利如鹰，在顾昀烨和深不见底的甬道前方来回扫视。白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说什么，却被墨汐一个眼神制止。她手中的灯笼幽光收敛到极致，只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鬼气森森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紧抿的唇线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洛酥蹲下身，从储物袋中取出水囊和伤药，迟疑了一下，还是向顾昀烨递去。“你…还好吗？”
顾昀烨眼睫微颤，却没有睁开，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声音低哑：“无妨，消耗大了些。不必管我。”
他的拒绝干脆而疏离，仿佛刚才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只是众人的错觉。但空气中那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却又无比真实。
洛酥的手僵在半空，心中五味杂陈。她不信他的话。那玉坠传来的灼热和痛楚感，与他此刻的状态隐隐呼应。她几乎能感觉到，他体内正有什么东西在冲突、在煎熬。
凌澈忽然开口，声音冷冽：“你对这里很熟悉。刚才那个树洞，那些符文，不是巧合。”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顾昀烨终于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若非那份‘熟悉’，你们早已是外面那东西的腹中餐。”
“你！”白曜忍不住上前一步，妖力隐隐波动。
“白曜。”凌澈抬手拦住他，目光依旧锁定顾昀烨，“我们需要知道真相。你究竟是谁？为何来此？那玉坠又为何会对你有反应？”他看向了洛酥，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之前的异常。
压力给到了洛酥这边。她握紧了袖中的玉坠，那东西此刻竟微微震动，仿佛在催促着她。
顾昀烨也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甚至还有…某种深藏的期待？
洛酥深吸一口气，迎着众人的目光，将玉坠拿了出来。那玉坠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却急切的光芒，那股悲伤与愤怒的情绪再次弥漫开来，尤其对着顾昀烨的方向，光芒明显更盛。
“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洛酥省略了鬼王幽冥的部分，“它似乎…能感应到某些东西。刚才在外面，还有现在，它都对顾道友有很强的反应。”她看向顾昀烨，“顾道友，你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它似乎…很痛苦。”
顾昀烨的目光落在玉坠上，那一瞬间，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冰冷的枷锁——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是疯狂压抑的眷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潮！但他死死压制住了，只是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指尖微微痉挛。
他猛地移开视线，声音硬邦邦的：“一个残破的容器，装着些…早该消散的执念罢了。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那玉坠仿佛被激怒般，光芒骤然炽盛，一股尖锐的、带着控诉意味的情绪脉冲猛地冲向顾昀烨！
顾昀烨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捂住心口，额角青筋暴起，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哼，唇角竟逸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顾昀烨！”洛酥惊呼上前。
凌澈和白曜也瞬间戒备，剑光和妖力亮起，却不知该指向谁。
顾昀烨猛地抬手阻止他们靠近，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心口，喘息粗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事！它感应到了…地下的东西…被激发了…”
他的目光投向幽暗的甬道深处，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玉坠，与他，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地下…有什么？”洛酥追问道，玉坠的灼热感几乎要烫伤她的掌心。
顾昀烨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恢复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更大的谜题。”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站得很稳。
“休息结束。跟紧，别再碰任何东西，也别再问。”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向着甬道深处走去，背影决绝而孤寂，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一次，无人再质疑。那玉坠的异动，顾昀烨反常的反应，还有他吐血却依旧前行的姿态，都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和必然。
甬道向下延伸，越来越陡峭，根须盘结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非自然的刻痕，古老而扭曲，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空气越来越阴冷，带着一种陈旧的、铁锈般的味道，隐隐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神圣与邪恶交织的奇异感觉。
玉坠的光芒越来越亮，指引着方向，也灼烫着洛酥的掌心，那股悲伤的情绪几乎化为实质，让她眼眶发酸。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顾昀烨停下脚步。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坍塌了近半的祭坛。祭坛由某种漆黑的石头砌成，上面布满了深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诡异纹路，像是某种邪恶的仪式残留。
而祭坛周围，散落着数十具枯骨！这些枯骨并非人形，有的巨大无比，带着翼骨，有的则扭曲怪异，残留着鳞片和利爪的痕迹，分明是各种强大魔物和…神族？的遗骸！
它们似乎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同归于尽于此。岁月流逝，依旧残留着令人窒息的怨念和威压。
而在那祭坛的正中央，插着一柄断剑！
剑身一半漆黑如墨，缠绕着至邪的魔气，一半却流淌着纯净的金色神光，圣洁而威严！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那断剑上激烈冲突、纠缠，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而那柄断剑的剑格处，镶嵌着一枚眼熟的宝石——与洛酥手中玉坠的材质，一模一样！只是更大，光芒也更黯淡，布满了裂纹。
玉坠在洛酥手中疯狂震动，灼热得几乎要融化！那股悲伤与愤怒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识海！
顾昀烨死死盯着那柄断剑，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他的侧脸线条绷紧到了极致，眼中翻滚着无法形容的痛苦、追忆、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
“那是…什么？”白曜骇然道，被那断剑散发出的恐怖气息逼得后退一步。
凌澈脸色凝重无比：“神魔之力…完全相斥的力量，竟被强行熔铸于一剑？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那祭坛上的断剑似乎感应到了玉坠和顾昀烨的存在，猛地发出一阵嗡鸣！黑金两色光芒暴涨，瞬间照亮了整个石窟！
光芒闪过，众人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
不再是阴暗的石窟，而是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并非他们的记忆，而是残留在此地的、那些死去强者的最后意念！
破碎的画面闪烁：神圣的军团与狰狞的魔潮冲撞！璀璨的神术与污秽的魔光交织！愤怒的咆哮！绝望的呐喊！一个身影手持那柄完整的长剑，黑金光芒环绕，如同战神般冲杀，却最终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反噬，长剑崩断，身影坠落…
而在那纷乱的记忆碎片中，一个画面格外清晰——
一个身穿染血神甲、面容模糊却气质凛然的男子，和一个周身环绕魔气、却眼神温柔的女子，背靠着背，在那柄黑金长剑的庇护下，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来自神魔两方的敌人！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下一刻，画面崩碎。
无数的攻击将他们淹没。
最后定格的，是那男子碎裂的神甲，女子消散的魔躯，以及那柄从中断裂、悲鸣着坠落的长剑…
悲壮、绝望、不容于世的深情…
玉坠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那汹涌的情绪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无尽的苍凉和悲伤，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洛酥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却不知为何而流。
她看向顾昀烨。
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石窟中的另一尊雕塑。
只是，有一行清晰的泪痕，正无声地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哭了？
这个冷漠、强大、神秘莫测的男人，竟然…哭了？
为什么？
那画面中的男子和女子…是谁？
这柄断剑，这玉坠，这祭坛，这满地的神魔之骨…和他，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