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踏入的酒楼名为“迎客楼”，生意颇为兴隆。大堂内坐满了各色人等，武者、商人、佣兵模样的汉子高声谈笑，觥筹交错间，弥漫着酒肉与江湖的气息。
他寻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一碟茴香豆，便看似无意地捕捉着周围的谈话声。他不敢再轻易动用神识，识海的隐痛尚未完全平息，只是将远超常人的听觉发挥到极致，从纷杂的声浪中筛选着有用的信息。
大部分谈话都围绕着猎杀了什么凶兽、哪家武馆又出了天才、三大家族明争暗斗的琐事，或是些粗俗的笑话。林寒耐心地听着，如同老练的渔夫，等待着鱼儿上钩。
果然，没过多久，邻桌几个穿着皮质护甲、风尘仆仆的汉子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城外回来的佣兵或冒险者。
“……妈的，黑山矿坑那边真是越来越邪门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昨天老三他们队，在丙字七号矿道深处，又失踪了两个弟兄！”
“又失踪了？”同桌的瘦高个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别往废弃的老矿坑深处去吗？”
“谁知道呢！说是追一只罕见的‘影鼠’进去的，那玩意儿值大钱！结果进去就没再出来。”刀疤脸啐了一口，“等人发现不对劲进去找，只在坑道尽头找到一把折断的镐头和几滴血，人就像蒸发了一样！”
“嘶……听说那下面连着老矿坑，几十年前就封了，里面不干净。”另一个略显老成的汉子搓着胳膊，面露惧色，“有老矿工说，深处有时候能听到怪声，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还有人说看到过模糊的白影飘过……”
“屁的白影！我看就是沼气或者是某种还没摸清习性的地下凶兽！”刀疤脸虽然嘴上强硬，但眼神里也有一丝忌惮，“反正上面下了命令，以后严禁进入已标记的危险区域。这钱啊，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唉，这世道……矿坑越来越深，好东西越来越难挖，规矩还越来越多。”瘦高个叹气道，“对了，听说赵家为了镇住场面，把他们家的‘黑煞手’赵磐都派到矿上坐镇了？”
“嗯，是有这消息。赵磐那家伙，心黑手狠，六重天巅峰的实力，有他在，估计能安稳一阵子。但也别指望他能管咱们散修的死活。”
话题随后转到了赵家的霸道和其他家族的八卦上。
林寒默默听着，心中已然有数。
黑山矿坑深处果然有诡异，失踪事件频发，伴有怪声异象。赵家派了高手（赵磐）前去镇压看守。这些都印证了陈猛之前的说法，并提供了更多细节。
“丙字七号矿道……废弃老矿坑……”林寒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这时，另一桌的谈话又飘了过来，是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家族子弟或武馆学员的年轻人。
“……百草堂的墨长老最近脾气越来越怪了，听说又在研发新药，炸了好几次丹炉，差点把偏房点着了。”
“嗨，那老头就是个药痴！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真弄出什么新丹药，肯定又是天价。上次那个‘百草淬体液’，效果是真猛，就是贵得离谱！”
“再猛能有李家的‘青元丹’猛？听说李家大小姐李芸，靠着青元丹，都快突破到六重天巅峰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家王猛才吓人呢，据说已经被云州大宗‘七玄门’的内门长老看中了，只等年试一过就直接入门！以后这黑山城，怕是王家要独大咯……”
这些谈话让林寒对城中的势力格局和年轻一辈的翘楚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李芸的进步、王猛的前途，都与他这个“废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那位“墨长老”果然是个专注炼丹（虽然他们称之为炼药）的人物，且地位崇高。
时间在倾听中悄然流逝。林寒喝完了粗茶，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酒楼门口一阵骚动。
几名身穿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狰狞狼头图案的武者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走了进来。那青年面色倨傲，眼神轻浮，步伐虚浮，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其身旁的护卫，气息却是不弱，尤其是为首的一个独眼中年人，目光如鹰隼，扫视大堂时带着一股煞气，竟有淬体境七重天的修为。
“是赵家的人！领头的是赵家那个纨绔三少爷赵干！”有人低声惊呼。
大堂内的喧闹声顿时小了许多，不少人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赵干大摇大摆地走到大堂中央最好的一张空桌坐下，一拍桌子，嚣张地喊道：“掌柜的呢？好酒好菜赶紧给爷上来！慢了一点，拆了你这破店！”
掌柜的连忙点头哈腰地跑去招呼。
赵干一双眼睛则不安分地在堂内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窗边正准备离开的林寒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林寒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粗布旧衣上。
他嘴角撇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对身旁的独眼护卫努了努嘴：“独狼，看看，什么时候这种乡巴佬泥腿子也能进迎客楼吃饭了？真是晦气，拉低爷的档次。”
那名叫独狼的护卫面无表情，迈步就向林寒走去，声音沙哑冰冷：“小子，滚出去。这张桌子，我们少爷占了。”
酒楼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寒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身上，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林寒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
他看了一眼嚣张的赵干，又看向逼近的独狼护卫，眼神平静无波，心中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冲突？暴露实力？隐忍？避开？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赵家地盘上，与赵家少爷起冲突，绝非明智之举。神识的消耗也让他状态并非完美。
他微微低下头，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是，我这就走。”
说完，竟真的不再多看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独狼护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识相”，准备好的狠话和手段都没用上。
赵干也觉得有些无趣，嗤笑一声：“算这泥腿子识相！”便不再关注。
酒楼内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
然而，走出迎客楼的林寒，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赵家……果然跋扈。这种毫无由来的欺压，更让他体会到这个世界实力为尊的赤裸法则。
他摸了摸袖中那几块冰凉的元石，识海的隐痛和方才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
实力，还是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而快速提升实力的契机，或许就在那诡异莫测、连赵家都不得不派出高手镇守的黑山矿坑深处。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探一探那所谓的“丙字七号矿道”。
街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寒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埃和喧嚣的空气。
黑山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而他已经身在其中。
（第三十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