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迎客楼，午后的阳光炙烤着青石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混合的气息。林寒下意识地拉低了斗笠的边缘，将自己更深入地融入往来的人流中。
赵家纨绔的刁难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那种程度的羞辱，相较于他曾经身为“武骨废人”时承受的一切，不过是清风拂面。真正让他心绪沉重的是资源的匮乏、墨长老那敏锐的感知，以及黑山矿坑深处传来的诡异呼唤。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目光扫过两旁林立的店铺。兵器铺里寒光闪烁，护甲店中皮革与金属的气息交织，但这些都与他的道途无关。他的目光，最终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条通往百业街，尤其是那座三层楼阁——百草堂的方向。
风险与机遇如同天平的两端在他心中摇摆。
墨长老的存在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那老者对药性、对异常能量的感知敏锐得可怕，仅仅一丝微不可查的“丹韵”泄露，竟也差点被其捕捉。再次靠近，无异于以身犯险。
然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株被随意丢弃、仅作价五十铜钱的“紫纹草”。那是对他而言真正有用的“灵草”，在这个世界却明珠蒙尘。百草堂回收药材的柜台，就像一个布满荆棘的宝箱，明知可能扎手，却诱惑着几乎一无所有的他。
“必须冒险一试。”林寒心中很快有了决断。修仙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与天争命，岂能因一点风险就畏缩不前？关键在于如何将风险降至最低。
他并未直接返回百草堂，而是先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之前采药时收集的、在这个世界看来品相一般，但或许能勉强入百草堂法眼的普通药材，用一块布小心包好。这可以作为他前往出售药材的幌子。
接着，他仔细收敛自身气息，将真元波动压抑到极致，眼神中的灵韵彻底内敛，甚至刻意让呼吸显得稍微粗重些，更像一个长途跋涉、修为低微的普通采药人。
做好准备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座药香弥漫的宏大建筑。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绕过那些陈列着名贵药材、吸引着大量顾客的主柜台，径直走向角落那个相对冷清的回收处。
柜台后的管事还是之前那个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看到林寒这身打扮过来，眼皮抬了抬，带着一丝惯常的怠慢：“卖药？”
“是。”林寒压低声音，将手中的小包袱放在柜台上打开，露出里面几株年份普通、但还算完整的药材，“山里采的，您看看。”
管事随意地扒拉了几下，撇撇嘴：“赤芍，年份浅；当归，品相差；紫苏…凑合。一共给你八十铜钱，爱卖不卖。”价格压得极低。
林寒并未在意这些普通药材的价格，他的目的本不在此。他佯装犹豫了一下，然后仿佛不经意般，目光扫过柜台角落里那堆被判定为“次品”的待处理药材，其中就有那株干枯的紫纹草。
他心脏微微加速，但面上不动声色，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试探着问道：“管事，这些…是不要的吗？我看有些好像还能用，要是便宜点，我…”
那管事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嘿，你小子倒会捡漏？这些都是查验不合格的废料，要么药性不足，要么形态怪异，百草堂的招牌能卖这些东西？堆在这里晚些时候统一处理掉的。”
废料…处理掉…
林寒心中一动，强压下激动，继续装作懵懂好奇的山里少年：“处理掉？怪可惜的…我爷爷以前教过认些偏门草药，我看那株紫色的，有点像他说的能…能喂牲口的草料，反正您也不要了，能…能搭给我吗？我拿回去试试。”他指了指那株紫纹草。
管事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林寒，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堆垃圾，你想要？行啊，这一堆，连你这些药材，一共给一百铜钱，这些破烂你自己拿走，省得我麻烦。”
成了！
林寒心中暗喜，但脸上却露出几分肉痛的表情，慢吞吞地数出一百个铜钱，递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废料”，尤其是那株紫纹草，和自己原本的药材包在一起，仿佛真的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就在他包好药材，准备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等等。”
林寒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几乎凝固。这个声音…是墨长老！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须发皆白、袍袖上还沾着药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那双锐利的眼睛正落在他刚刚包好的那包药材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那株刚刚被交易出去的紫纹草上。
管事连忙恭敬行礼：“墨长老！”
墨长老没有理会管事，目光从药材上移开，落在林寒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你刚才说，这株‘紫荧草’，你爷爷告诉你，是喂牲口的？”
林寒心中巨震！紫荧草？这是这个世界对“紫纹草”的称呼？而且听老者的语气，似乎并非完全不知其价值？
他头皮发麻，知道自己方才与管事的对话恐怕全被这老者听了去。他竭力保持镇定，低下头，用更加谦卑惶恐的语气回答道：“回…回老先生的话，小的…小的也不确定，只是小时候依稀见爷爷用类似的草喂过生病的牛犊…刚才看这草没人要，就想着拿回去试试…”
他不敢多说，言多必失，只能竭力扮演一个无知且贪图小便宜的乡下少年。
墨长老盯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那瞬间，林寒感觉自己的神识本能地想要收缩防御，但他以极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这种冲动，任由对方的目光扫过，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柜台管事大气不敢出。
几息之后，墨长老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紫荧草’性微寒，确有微末清热之效，用于畜牲倒也算物尽其用。”
他话锋突然一转，带着一丝探究：“你爷爷，还教过你认别的‘偏门’草药吗？”
（第三十六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