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过主控室的防弹玻璃，在金属控制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秦烈站在终端前，指尖划过屏幕边缘，将系统日志中那条未审批的请求条目再次放大。【ARC-ZP-07与X-9信号匹配度：97.3%】——字符冷硬如钉，嵌在深灰背景里，像某种潜伏程序的倒计时。

他没有点击“批准”。

窗外，实训舱外壳上的弧形灼痕已由暗红转为近乎紫黑，裂纹向内延伸，如同蛛网爬向能源核心。材料应力模型的预警仍悬在界面上：【剩余安全周期：187小时】。不到八天。一旦结构失效，聚变储能模块可能连锁引爆，波及整个东区训练场。

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电网调度记录显示，昨夜三次非授权信号波动，均发生在清晨六点十五分整——正是基地接入城市旧电网自动切换的瞬间。延迟0.3秒。微小到几乎可忽略的时间差，却恰好与实训舱神经接口的采样窗口重合。他调出频谱回溯图，一束极窄的低频脉冲浮出水面：13.7Hz。

与匿名报告中标注的“蚀智”病毒初期脑波峰值完全一致。

秦烈缓缓闭眼。这不是巧合。有人在利用废弃的城市电力系统，植入定向信号。而目标，很可能是林雪体内那个尚未完全激活的X-9区域。

他转身，按下通讯频道：“所有神经接口类训练暂停，即刻起执行二级检修流程。”

指令下达后三分钟，陈浩从后台接入加密通道：“防火墙已重构，X-9相关数据流全部隔离。但……”他顿了顿，“系统底层有个隐藏协议层，像是预设的唤醒路径。我们删不掉，只能封锁访问。”

“不急。”秦烈声音平稳，“让它锁着。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关，而是——谁在试着开。”

他切断通讯，目光落回监控画面。训练场空荡无人，只有林雪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正朝实训舱方向走来。她步伐稳定，右臂自然垂落，掌心朝上。皮肤下霜色纹路隐约可见，静止如冻河。

可就在她踏入实训舱阴影的刹那，纹路边缘泛起一丝微弱蓝光。

秦烈立刻启动电磁屏蔽程序。半秒后，一道银灰色毯状装置从天花板滑落，精准覆盖住她的右臂。光芒迅速黯淡，地面尘埃微微震颤，随即静止。

他快步走出主控室。

——

医疗区药柜的指纹锁表面有一道浅痕，像是被硬物刮擦过。李薇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处缺口。她昨晚明明设置了双重验证，且存储卡藏于夹层深处。

现在卡还在，但数据已被复制。

她站起身，走向模拟终端，重新登录科研信箱。界面跳转后，她新建一封邮件，标题为《关于抗压喷雾频段优化建议》，内容写道：“经测试，14.2Hz刺激可提升短期专注力，建议调整释放频率。”——这是假数据。真实研究中，14.2Hz毫无反应。

她发送至公共科研群组，抄送地址留空。

做完这一切，她打开培养舱照明系统，凝视那些镇静植物的叶片。荧光绿在黑暗中浮动，节奏稳定。可当她调出光强传感器记录时，却发现夜间曾出现规律性闪烁：每0.8秒一次，持续整整十二分钟。

恰好是13.7Hz的整数倍。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摄像头正常运行，红外监测无异常活动。可这片刻的寂静里，她感到一种被观测的压迫感——仿佛某种存在，并不需要实体进入，就能透过光线本身传递信息。

她迅速关闭光照系统，低声自语：“如果它能响应频率……那它早就醒了。”

——

训练场边缘，林雪坐在金属长凳上，右臂仍覆着电磁屏蔽毯。秦烈站在她面前，距离一步半，不多不少。

“你说你听到了。”他开口，语气不像提问，更像确认。

林雪点头。“不是现在，是过去。”她声音低沉，“最后一次任务前十七秒，耳机里突然断讯，然后……一段嗡鸣。很低，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震动。”

秦烈眼神微动。十七秒。与匿名报告中“蚀智”感染者发作前的脑电预兆时间吻合。

“你能模仿它的节奏吗？”他问。

林雪闭眼，呼吸放缓。几秒后，她右手五指轻轻敲击大腿外侧，节拍缓慢而沉重：咚、咚——咚咚、咚——

秦烈立即调出手持频谱仪。空气中并无声波残留，但仪器捕捉到微弱的次声共振，频率锁定在13.7Hz。

就在此时，屏蔽毯边缘渗出一丝蓝光。霜纹沿着手臂内侧向上蔓延，速度比先前更快。林雪猛然睁眼，肌肉绷紧，额角青筋跳动。

秦烈抬手，空间一闪，第二层屏蔽膜展开，缠绕其上。蓝光挣扎般闪烁两下，终于熄灭。

“压制住了。”他说。

林雪喘息着点头，手指蜷缩进掌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忽然道：“我不是第一次这样。”

秦烈没接话。

“在军方隔离区的时候，他们给我注射过一种药剂。那天晚上，我也听到了那个声音。然后……我的手臂自己动了。”她抬起左眼看向他，“我抓破了三名医护人员的喉咙。等我清醒时，他们已经死了。”

风从训练场顶部通风口灌入，吹动她额前碎发。秦烈注视着她瞳孔深处，那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久埋的警觉。

“你不该问我有没有听过那声音。”她说，“你应该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

主控室再度恢复寂静。

秦烈将三段记录并列播放：一是电网切换时的低频脉冲，二是林雪敲击节奏的频谱还原，三是匿名报告末尾那行突兀补充文字的生成时间戳。

三者完全同步。

这意味着，那个13.7Hz的信号不仅存在于外部传输中，也潜藏在基地内部的数据流里。它能在特定时刻触发林雪的身体反应，同时还能侵入系统，留下无法溯源的提示。

这不是简单的远程操控。

这是共鸣式唤醒协议。

他调出科技芯片融合系统的深层权限界面，输入一串指令：【扫描近七十二小时内所有含X-9标记的数据包来源】。

系统开始运行。

进度条缓慢推进，5%、12%、23%……

突然，终端发出短促蜂鸣。一条新日志跳出：

【检测到外部数据注入尝试｜源IP：已模糊｜协议特征：军用级神经嵌合体唤醒序列（残本）｜匹配对象：X-9/β-07】

秦烈手指一顿。

β-07。张峰昨日发现的那块军用主板编号。

他立即调取工程舱访问日志。张峰确实在昨夜九点四十六分接入过该主板，测试持续十一分钟。期间系统记录到一次短暂的数据溢出，被自动拦截。

但拦截日志下方，有一行不起眼的备注：【溢出数据流向：实训舱环境模拟模块】

而该模块，今晨六点十五分重启了一次。

正是电网切换的同一时刻。

秦烈站起身，走向工程舱方向。途中他拨通陈浩：“查一下昨天所有重启过的子系统，重点看是否有接收过‘环境音效’类更新包。”

“等等，”陈浩声音迟疑，“我刚发现……实训舱的声学校准程序，三天前被悄悄替换过。伪装成常规维护补丁，实际载入了一段音频缓存。”

“内容是什么？”

“一段长度0.83秒的低频噪音。”陈浩停顿一秒，“频率……13.7赫兹。”

秦烈脚步未停。“把原始文件截下来，上传至隔离区。然后——彻底格式化那个模块。”

“明白。”

他继续前行，脑海中推演整个链条：敌人并未直接攻击系统，而是通过一块退役硬件，将唤醒协议藏进日常维护流程。每一次电网切换，都是一次触发机会。而林雪，就是那个被设计好的响应终端。

问题是谁？

是谁知道β-07的存在？是谁掌握X-9的原始参数？又是谁，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悄然布下这张网？

他抵达工程舱门口，门禁扫描通过。内部灯光亮起，张峰正俯身检查主板接口。

“你昨天接的那块X-9/β-07主板，”秦烈开门见山，“最后一次调试是在什么时候？”

张峰动作一滞，回头看他：“三年前。项目终止当天。”

“参与者有多少人？”

“不清楚。资料全封了。”他苦笑，“但我记得一件事——最后一批测试员，名单被当场销毁。连备份都没有。”

秦烈盯着那块主板，沉默片刻。

忽然，终端震动。李薇发来一条紧急消息：

【药柜夹层内的存储卡被动过。我布置的诱饵报告被下载，来源无法追踪。另：镇静植物夜间荧光节律异常，已采集样本送检。】

他看完，抬头望向实训舱方向。

阳光正斜照在那道裂纹上，紫黑色边缘泛出金属冷光。裂纹深处，细微尘埃呈同心圆排列，一圈、两圈、三圈……仿佛某种能量曾在地面扩散，又被强行遏制。

他缓缓抬起手，准备下令全面封锁实训舱区域。

就在这时，屏蔽毯覆盖下的林雪右臂，皮肤表面霜纹突然自主亮起，持续0.7秒，随即消失。

像一次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