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暮色刚漫过树梢，就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灵力破空声。
那些气息驳杂得很，既有仙门弟子的清灵，又带着魔族修士的沉戾，显然是两界的追兵到了。
“就是这里。”
“方才的灵力波动就在这附近！仙魔之子定是躲进了密林深处！”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清念璃抬手按住额间破妄之瞳已悄然开启。
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望向追兵来处，片刻后收回视线，声音压得极低：“来了五十多人，玄仙到金仙不等。”
逸尘攥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因先前的缠斗仍在翻涌，虽以太乙修为足以碾压这群追兵，可一旦动手，必然会引来更多的势力。
草棚的血案已经惊动了仙魔两界，此刻再动手必然会吸引无穷无尽的追兵。
“逸尘你先躲一躲，我们牵制他们……”
“不行，”逸尘喉结滚动，目光扫过身旁四人，“他们人太多，你们……”
“放心。”清念璃轻轻按住他的手腕，，“仙门那边，我说什么，他们不敢不听。”她抬眼望向追兵来处，“至于魔族……”
“交给我和余哥！”冥渊抡起战戟往地上一顿，紫黑色魔气在周身翻涌，“老子上次都被追的睡猪圈了！这次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出出气！”
章余一手紫韵豪锋，一手山河社稷图，摆出战斗姿势：“嫣凝和念璃应付仙门，我跟疯子缠住魔族。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调息，等我们甩掉他们就来找你。”
姬嫣凝也往前一步，挡在逸尘身侧，“轩辕，你就听念璃妹妹的。李大爷他们的仇报了，我们不能把自己搭进去。留得青山在，才能……”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才能做更多事。”
逸尘看着四人眼底的坚定，终是缓缓点头。
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没入密林深处。墨色的树影很快吞没了他的身影，只留下衣袂扫过枝叶的轻响，在追兵渐近的喧嚣中，悄然消散。
清念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灵力波动彻底隐匿，才转身对三人道：“动手。”
话音落，她素手一挥，素雪剑化作漫天冰棱，朝着最先闯入视野的仙门弟子射去。
“仙宫办事，闲人退避！”
仙门弟子们果然一愣，为首之人看清她的容貌，脸色骤变，连忙喝止众人：“是帝女！都不许动手！”
而另一边，冥渊的战戟和章余的画轴已砸向了魔族修士。
林间瞬间炸开灵力碰撞的轰鸣，而密林深处，逸尘的身影正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朝着更幽暗的地方走去。
逸尘不知走了多久，他扶着一棵老树的树干停下，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灵力碰撞声，像被棉花捂住的闷雷。
“呼……”逸尘长长吐出一口气，刚想运转灵力调息，头顶的树冠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簌簌”声。
不是风动。
他猛地抬头，墨色的枝叶间空无一物，只有沉沉的暮色压下来。可下一秒，一道寒光破开叶隙，带着破空的锐响，钉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面上。
是一把断剑。
剑身从中间断裂，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劈碎的，边缘还凝着暗红色的锈迹，剑柄缠着磨损的黑色布条，末端的玉环早已碎裂，只剩下半片残片嵌在剑柄里。
逸尘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
这把剑……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断剑上，手脚瞬间僵住，仿佛有一道电流从脚底窜上头顶。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出觉海不归尘中的幻象——那个在石林里被围攻的男子，那个用染血的手掌攥住刀锋的身影……
“是……是我父亲的……”
逸尘踉跄着上前一步，蹲下身，指尖悬在断剑上方，却迟迟不敢触碰。
剑柄的纹路、断裂的角度、甚至那半片碎环的形状……都和幻象里那把“叱风剑”一模一样。
怎么会在这里？
是谁扔下来的？
“嗡——”
就在这时，断剑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震颤，不是金属的共鸣，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被唤醒。
逸尘体内的仙魔之力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清灵的仙力与沉戾的魔气在经脉里疯狂冲撞，像是被这把断剑引动了最深处的共鸣。
“呃……”
他闷哼一声，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觉气血翻涌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可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怎么也挪不开那把断剑。
“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林间响起。
逸尘猛地环顾四周，树影幢幢，暮色沉沉，依旧空无一人。
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像贴着他的耳廓低语：
“你母亲逃向了哪里？那场围杀背后，还有谁在推波助澜？”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钩子，狠狠拽着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你想知道真相，对吗？”
那声音轻轻笑着，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想知道自己是谁，该恨谁，该信谁吗……？”
逸尘的指尖在颤抖，体内的仙魔之力冲撞得更凶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渴望，在呼应着地上的断剑。
“那就握住这把剑。”
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命令，直直砸进他的意识里。
“握住它，它会告诉你一切。”
断剑的剑身仿佛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光，映在逸尘的瞳孔里，像跳动的火焰。
他看着那道断裂的刃口，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攥住刀锋时撕裂的血肉，听到了那句穿透石林的嘶吼——“哪怕我只剩一口气，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父亲的血，父亲的剑……
逸尘的手缓缓垂下，指尖离断剑的剑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体内沸腾的仙魔之力，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肤。
指尖终于触到了那粗糙的剑柄。
“嗡——！”
断剑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逸尘只觉掌心被烫了一下，想要抽手，却发现五指像被无形的铁钳锁住，死死粘在剑柄上。
下一秒，他的意识被猛地拽进一片混沌。
眼前不再是暮色沉沉的密林，而是晃动的石影、呼啸的风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对，那呼吸声奶气又微弱，像襁褓里的婴儿在哭。
他在一片狭窄的缝隙里，四周是冰凉的石头，头顶盖着枯草，只能从一道小小的缝隙里，看到外面狂奔的身影。
是那个女人。
是觉海幻境里抱着孩子奔逃的女子，是他的母亲。
此刻她的发髻散了，半边衣袖被划开长长的口子，露出的手臂上渗着血，怀里却空了。
她跑得极快，裙摆被石头刮得破烂，每一步都像是在踉跄，却死死咬着牙，朝着与石缝相反的方向狂奔。
“站住！”身后传来粗哑的嘶吼，是那些黑影的声音，“别让那娘们带着孽种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