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撮肉糜)带来的满足感并未持续太久。当那点可怜的能量被身体迅速吸收后,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幼崽本能的安全需求涌了上来。
余轻蜷缩在冰冷的草垫上,觉得哪儿都不舒服。垫子太硬,还有点扎毛。地面传来的凉气丝丝缕缕地往他骨头缝里钻。
【这住宿条件也太差了…连个恒温猫窝都没有吗?差评!】他内心抱怨着,不自觉地朝着之前凌清坐过的、可能还残留一丝人体温度的区域挪动。
凌清收拾完屋子后,就坐到了那张低矮的小桌子前。她没有点灯(或许是为了节省?),就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光,翻开了桌上那几本看起来旧得卷边的厚厚书籍。
余轻眯着猫眼,模糊地看着她的侧影。少女的脊背挺得笔直,但微微低垂的头颅和长时间静止不动的姿态,透出一股沉重的压力。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这种安静让余轻有点不适应。前世办公室里虽然也卷,但至少还有键盘声、同事的吐槽、空调的噪音…现在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他百无聊赖地舔了舔爪子,开始梳理脸上沾到的肉渣。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捕捉着屋子里唯一人类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凌清似乎看得累了,也可能是遇到了难题。她轻轻合上书,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蜷在垫子上,看似在打盹,实则耳朵尖悄悄冲着她方向的余轻身上。
她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并不是真的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一个可以暂时卸下心防的、无声的倾听者。
“唉…”她又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比刚才那口气稍微重了一点,带着浓浓的愁绪。
余轻的耳朵尖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来了来了!要开始了吗?人类幼崽的烦恼倾诉时间?】他内心立刻开启了吐槽模式,准备好好批判一下异世界小屁孩的无病呻吟。最多不过是考试不及格?跟朋友闹别扭?
凌清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那种疲惫的沙哑,在寂静的小屋里低低地回荡开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学院规定的期限就快到了…”
【学院?哦,对,她看起来是个学生。期限?交作业?】
“…如果再找不到契合的契约兽,就无法毕业了。”
【契约兽?毕业?哦,这世界好像有超自然力量来着…等等,无法毕业?这么严重?】余轻的吐槽稍微认真了一点。
“冰属性…为什么偏偏是冰属性呢?”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苦涩和迷茫,“常见的兽宠几乎没有契合的…坊市里能找到的,要么贵得离谱,要么…”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下去:“…连最便宜的水纹兔的契约晶石,我都攒不够钱…”
【钱!这个我懂!万恶的金钱!】余轻感同身受地抖了抖胡须,【看来穷是跨位面的通用烦恼。】
凌清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
“李导师今天又找我了…”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堪,“他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契约那只学院饲养的、没人要的‘石甲蜗牛’…至少…至少能拿到毕业资格…”
她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感到了一种屈辱。
“可是…石甲蜗牛…是土属性的啊…和我完全相克…”她的声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强行契约,不仅我可能受伤,它也会很痛苦吧…而且…一辈子可能就止步于兽徒了…”
【好家伙!强制匹配是吧?专业不对口强行就业?这什么破导师!建议查查他是不是有kpi!】余轻听得有点来气,这跟逼着他一个文科生去写代码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这样…”凌清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母亲说过…修行之路,宁缺毋滥…一步错,可能就…”
说到“母亲”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顿住了,那股强装的坚强像是冰面一样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底下深藏的脆弱和思念。
余轻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连舔毛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母亲…你到底在哪里…”她几乎是气声呢喃着,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而哀伤,“你说过去星鹿城找我…可我去了…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有些发白。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带着一种执拗的、近乎偏执的决心,但也透着一丝深深的无力感,“可是我…我现在连毕业都…”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情绪。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
余轻蹲在垫子上,有点愣住了。
他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犀利吐槽,准备嘲笑一下异世界学生的“甜蜜烦恼”。
可他听到的,不是考试压力,不是青春期的多愁善感。
而是无法毕业就可能断送前途的严峻现实,是穷到连最差选择都负担不起的窘迫,是对自身特殊体质的无奈,还有…失去至亲的痛苦和寻找亲人的沉重负担。
这哪是什么无病呻吟?这简直是一个少女在独自扛着一座大山前行!
【这…】余轻张了张嘴(猫嘴),却发现内心的吐槽引擎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半会儿竟然转不起来。
他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单薄的肩膀,忽然觉得嘴里刚才那点肉糜的香味变得有点不是滋味。
【好像…是挺惨的哈…】他干巴巴地想了一句,【比被老板骂惨多了…】
他原本那点“同病相怜”(都是穷逼)的感觉,此刻迅速升华成了“卧槽你比我还惨”的微妙同情。
当然,傲娇的猫主子是不会承认的。他立刻试图找回场子,在内心强行辩解:
【咳咳…关我猫事!我就是个蹭饭的!她自己都搞不定,还能指望她给我买高级猫粮吗?啧,这饭票看来不仅质量不行,还可能随时过期啊!】
为了表明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他甚至故意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凌清的方向,假装继续舔毛,还把尾巴甩得啪啪响,试图制造点噪音打破那令人不舒服的寂静。
但那双毛茸茸的猫耳朵,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朝着少女的方向,竖得尖尖的。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