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最终还是振作了起来。那短暂的脆弱如同夜露，在晨曦来临前便悄然蒸发。她默默收拾好书本，吹熄了那盏昏黄的小油灯，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一种对人类而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对余轻来说，世界只是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
他的瞳孔迅速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贪婪地捕捉着从窗户缝隙渗入的每一丝微弱的星光和月光。眼前的景象褪去了白日的色彩，变成了清晰的黑白灰轮廓和层次丰富的灰度图。家具的棱角、地上草垫的纹理、甚至床上凌清睫毛投下的细微阴影，都在他眼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哦豁？夜视模式自动开启了？这还挺带劲！】他新奇地眨了眨眼，适应着这全新的视觉体验，前世作为近视人类的憋屈感总算得到了一点补偿。
他看见凌清摸黑简单洗漱，然后窸窸窣窣地躺到了那张低矮的木床上。
屋子里只剩下她尽量放轻的呼吸声，以及余轻自己那无法控制的、细微的呼噜声。
黑暗放大了听觉，也放大了之前听到的那些沉重话语。余轻蜷在冰冷的草垫上，感觉那点微弱的饱腹感带来的温暖早已散尽，地面传来的寒意愈发刺骨。
【啧，这破垫子，跟睡在水泥地上没啥区别…】他试图用抱怨驱散脑海里关于“毕业”、“没钱”、“母亲”、“石甲蜗牛”之类的词汇，但收效甚微。
少女压抑的哽咽和那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猫脑子里回响。
【烦死了！关我屁事！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在内心暴躁地翻滚，【当人的时候被老板PUA，当猫了难道还要被小姑娘的情绪PUA吗？！睡觉睡觉！】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并不暖和的皮毛里。
然而，失眠了。
作为一只幼猫，他本该嗜睡，但或许是人的灵魂作祟，或许是寒意侵扰，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毫无睡意。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凌清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陷入了沉睡。
余轻悄悄抬起头，他那双在黑暗中莹莹发光的猫眼清晰地看到床上那个微微隆起的轮廓，甚至能看清她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被子。
【睡着了？】他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无误。
一种莫名的、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冲动，让他鬼使神差地、极其笨拙地、悄无声息地从草垫上爬了起来。
他像个毛绒小偷，蹑手蹑脚（自以为）地蹭到床边。床沿对他来说犹如高墙。他尝试了几次，最终靠着床腿和一点运气，连滚带爬地折腾了上去。
动作很轻，没有惊醒凌清。
他蹲在床沿，清晰地看到少女沉睡的侧脸。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唇线紧抿，像是在梦里也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看起来也没那么冷冰冰嘛，睡着了倒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屁孩。】余轻内心嘀咕了一句。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最终在离她手臂不远不近的地方蜷缩了下来。床上果然比地面暖和一点点，至少能感受到一点来自另一个生命的、微弱的体温。
【哼，我只是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睡觉而已，才不是同情你！】他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然后心满意足（并继续傲娇）地准备进入梦乡。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被睡意捕获的边缘——
“滋——啪！”
一声极其突兀、仿佛老式电视机突然短路爆音般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喵呜？！”余轻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差点直接从床上滚下去！睡意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我艹！什么情况？！敌袭？！】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尽管夜视能力让他能看清一切正常），摆出毫无威慑力的防御姿态。
紧接着，那个消失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接触不良般的机械合成音，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再次响起：
“滋…检测到…宿主…与…潜在绑定目标…距离…缩短…”
“检测到…目标…情绪…残留波动…焦虑…执念…”
“能量…微弱…恢复…”
“尝试…激活…任务…子系统…”
“滋啦…激活…成功…”
“生成…首周…新手…引导…任务…”
一连串杂乱的信息如同卡顿的弹窗，强行塞进了余轻的意识里。那声音依旧虚弱，但比上次清晰了不少，至少能听清大部分内容了。
【…破系统？！你还没死机啊？！】余轻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你他妈启动能不能有点预兆？！吓死猫了知不知道？！】
系统完全无视他的愤怒，自顾自地、用一种棒读的、毫无感情的语调（但内容极其欠打）发布了指令：
“任务发布：”
“【日常任务（一）】：打翻小主人桌上的水杯。”
“任务要求：于明日目标清醒时间内，成功将桌上盛有液体的容器弄翻，致使液体洒出。”
“任务奖励：劣质小鱼干x1。”
“失败惩罚：无。（系统备注：鉴于宿主目前能力，惩罚暂无意义，望你好自为之。）”
“滋滋…任务已录入…请宿主…积极…完成…”
余轻：“？？？”
他僵在床上，猫脸懵逼，花了整整十秒钟来消化这段信息。
打翻…水杯？
奖励…劣质小鱼干x1？
失败惩罚…无（但附带人身攻击）？
【不是…等会儿？！】余轻的吐槽之力终于冲破了震惊，如同黄河决堤般爆发出来，【这什么鬼任务？！打翻水杯？！老子现在是猫不是哈士奇啊喂！还有这奖励？！‘劣质’小鱼干？！还就一根？！抠死你算了！这玩意儿够塞牙缝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说意识）。
【你这破系统是有什么大病吗？！发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任务？！老子好不容易才蹭到点好感度（并没有），转头就让我去搞破坏？！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说好的培养诸天万界第一宠物呢？！第一步是培养成熊孩子？！】
系统的提示音却再次响起，补充了一句更让他吐血的话：
“滋滋…提示：任务完成…可为系统…补充…能量…”
“能量充足…方可解锁…更多…功能…包括但不限于…【鉴定术】…【商城】预览…”
“请宿主…为了…长远发展…积极…闯祸…滋滋…”
说完，提示音彻底消失，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任务条目，闪烁在余轻意识中那个依旧简陋无比的面板最下方。
余轻彻底无语了。
他看看意识里那行奇葩的任务说明，又扭头（在黑暗中清晰地）看了看身旁似乎因为他的动静而微微蹙眉、但并未醒来的凌清。
想起她因为经济窘迫而小心收起食物碎屑的样子，想起她为毕业和未来发愁的叹息…
现在，这个破系统让他去故意打翻她可能仅有的、用来喝水的容器？
【这特么…】余轻感觉自己的猫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边是节操和那么一丢丢刚刚萌芽的、微妙的同情心。
另一边…是一根劣质小鱼干和系统画的大饼（虽然这饼馊了吧唧的）。
他瘫坐在床上，毛茸茸的小脸皱成了一团，陷入了深深的、无比纠结的沉思。
黑暗里，他那双发着微光的猫眼，一会儿看看凌清安静的睡颜，一会儿又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桌上那个可能遭殃的水杯。
【…干，还是不干？】这灵魂拷问，伴随着对那根“劣质小鱼干”可耻的渴望，在他小小的猫脑子里激烈地回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