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砚濂这边一早就去了指定地点,提前向权瀚打了报告要晚点到墓地,权瀚对这个二儿子一向不温不淡,也没问原因就同意了。
权砚濂亲自将装有一千万现金的外卖包装袋放入储物柜。
拿出手机,他通过邮件的方式把取件码发送给Y.9(昨天他们为了方便联系在网站上以字母组合的方式互相通了邮件,双方都是临时注册的,方便用完注销)
Y.9:OK
权砚濂关闭手机,往墓地的方向赶去……
另一边,权瀚和权砚辰一辆车,权砚铭和林穆穆一辆车,安丽荣和权砚舟一辆车,权梦然早早地在墓地等着。
初秋的清晨还带着几分凉意,风里裹着桂叶的淡香和枯草的轻涩。
一家人拎着素雅的花束、叠得整齐的纸钱,沿着覆着薄霜的石板路往山上走。安丽荣走在最前面,权瀚在一旁搀扶着她,权砚舟默默地走在最后面,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到了墓碑前,安丽荣蹲下身,用带来的手帕仔细擦去碑上的浮尘,权梦然把白菊和黄菊轻轻摆放在碑前,花瓣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沾湿了碑前的泥土。大家都静默在后,听安丽荣轻声说着这半年家里的事,风掠过树梢,沙沙声里,倒也不觉得冷清。
墓碑上的男人永远定格在了27岁,对比一下不难发现,权砚舟和权健龙的眉眼有七分相似,仿佛一幅画临摹出的两份,藏着抹不开的亲缘感。权砚舟也是权瀚这四个孩子中受母亲血统奥利维亚影响最小的一个,几乎难以看出来是个混血儿。
若是权健龙在世,肯定会很喜欢他吧。
权梦然是安丽荣的女儿,但成年之后就去娱乐圈闯荡了,有权瀚明里暗里的帮助,权梦然从来没受过欺负,其本身实力也非常过硬,三十岁主演了一部复仇电影一举拿下S国影后,以艺名“安娜”晋升为顶流,成为S国唯一一个以移民身份斩获影后的女演员。她的人生格言就是:实力如骄阳,雾霭皆可消。
如今49岁的权梦然已经淡出影视圈,开始享受私人生活。出道三十年,绯闻零,黑料几乎没有,有一次片场掌掴绿茶被恶意剪辑,很快得到澄清,了解始末的人直呼“好飒!”粉丝再次暴涨。从来不接言情剧本,完全事业咖。
安丽荣:“然然,怎么又瘦了?”
权梦然:“人到了更年期,胃口不太好。”
安丽荣:“这次回来到我那住几天吧,咱们娘俩好久没聊聊天了。”
权梦然:“妈,再说吧,我在Z国后天还有一个广告拍摄,朋友邀约。”
安丽荣:“行吧,大明星,女儿还没孙子贴心。”
权砚辰马上接话:“没事,姑姑你忙,我会多陪陪奶奶的。”
权梦然点头:“还是你话最多。”
权砚辰:“大哥忙,二哥话少,我不活泼点谁逗奶奶开心啊?”
几人失笑,都忽略了旁边默默站着的权砚舟。
安丽荣:“其实你们几个,也就砚舟陪我的时间最长,你就会抢功。”
权砚辰:“切,只陪您,又不会逗您开心,养只狗都比他强……”
安丽荣有些微怒:“他是你亲弟弟!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权砚辰有些不服气道:“知道了,知道了。”语气满是敷衍。
安丽荣转头看权砚舟,对方一脸平静,仿佛刚才的事与他毫无关系,她微微叹了口气:“砚舟,你别忘心里去,你三哥他心不坏,就是嘴毒。”
权砚舟点头:“奶奶,我明白。”
权梦然也不是很在意权砚辰的语气,或者说除了安丽荣,这些所谓的家人对他的态度无非是两种:恶言恶语或者冷漠旁观。
没人比权砚舟更清楚权砚辰的恶劣……
双胞胎还没出生的时候,权瀚已经买了新别墅,安丽荣没有选择和儿子媳妇一起住,一直住在老宅。
权砚舟七岁以前都是在新宅生活,自他记事起,家里只有玛丽和二哥对他好,玛丽是陪伴了奥利维亚五年的女仆。对他最恶劣的当数三哥权砚辰,平时在幼稚园就放话不能有人和权砚舟玩,如果有人违反,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制服他们。
权砚舟三岁那年,一次暴雨天,他被权砚辰锁在厕所里,喊了很久都没人理他。后来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刚好打扫到这一楼的保洁阿姨把他放了出来。
阿姨人挺善良的,帮权砚舟打了电话。
权瀚:“谁?有事?”
听着父亲不耐烦的语气,男孩小心翼翼道:“爸爸……我还在幼稚园……能不能……”
权瀚听出了小儿子的声音,直接打断他:“你没长腿吗?又没多远,自己走回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一阵“嘟嘟”声听得阿姨有心担心,她听不懂A国语言,但感觉对面的男人语气不太好。
阿姨尽可能放慢语速,她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听不懂她说的话,用S国语言和权砚舟说:“孩子,你家住在哪里?阿姨送你回去。”
小男孩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阿姨,我可以。天气很糟糕,您早点回家。我家不算很远。”一口流利的S国语。
说完,从书包掏出一把小雨伞,独自下楼。
阿姨望着小单薄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涩:多懂事的孩子啊!
权砚舟心里也很苦涩,他一直知道爸爸不喜欢他,大哥和三哥也不喜欢他。可是今天好黑,好冷,他有些害怕,这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权瀚,希望父亲能派车过来接他。
平时他是和二哥三哥一起坐车回去的,每次都是二哥坐中间把他们隔开。今天二哥代表幼稚园去文艺汇演了,所以没和他们一起,权砚辰就趁机整他。
从幼稚园到权家,用成人的步频算大概二十多分钟,但小小的他步子不大,又因为暴雨天气走得更慢了。
雨砸下来带着股冲劲儿的冷,伞被吹得翻卷,溅在裤脚的雨瞬间凉到脚踝,浑身透着僵冷。为了避免雨水将鞋子打得更湿,权砚舟特意挑高一点的地方走。
厄运总是接二连三地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走了十几分钟,他就看见了路边趴着的一条大黑狗,并且和那条大黑狗对视上了。
黑狗猛地朝他扑过来,权砚辰丢了伞就全力奔跑,书包在身后甩得翻飞,可大黑狗越追越近,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腿,尖牙刺破布料,男孩踉跄着摔倒在地,哭声混着狗吠在雨里炸开。
恰好在这时,寻过来的玛丽及时赶到,救下了权砚舟……
权砚舟被救回去后就发了高烧,把玛丽急得以泪洗面,医生说他有休克的风险,权瀚才有些蹙眉,追问权砚辰。
权砚辰:“我……他自己贪玩,我叫他走他不理我,所以我就先回来了。”眼眶泛红,已经有些湿润。其实他只是想让权砚舟走回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晚才被发现,还被狗咬了,虽然他的确很讨厌权砚舟,但对方真的要是死了,他可能会做一辈子噩梦。
一旁的权砚濂看出了权砚辰在撒谎,但也没有当面拆穿,而是把他叫回房间逼问真相,权砚辰很信任自己温柔的哥哥,却没想到一向温柔的二哥居然为了权砚舟打了他一拳,他没有还手,却将这股愤怒又记在了权砚舟头上……
两天后,权砚舟幽幽转醒,对上了玛丽红肿的双眼,他忍住自己心中的委屈,安慰玛丽:“没关系的,阿姨别哭,小舟不痛。”
这话一出,玛丽哭得更伤心了。她一边哭一边将他昏迷之后的事告诉他。权瀚吩咐过,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到老宅那边,所以安丽荣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
权砚舟听完这些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这就是……家人吗?
权砚濂替双胞胎弟弟道歉,并且每次放学都去权砚舟教室门口等他,类似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
再后来,权家养了一条狗,二哥对他的关心也削减了大半,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叫“乐乐”的狗身上。
因为被狗咬过,权砚舟对各种类型的狗都很排斥,自然也总避开它。
但乐乐是个热情活泼的,无论是谁都要凑上去卖萌,连玛丽都经常被它逗笑。
他在心里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没有它就好了,二哥就能多关心·我一点……
上了小学,权砚辰更是当上了小霸王,权砚舟比他们矮一个级,日子更不好过了,班上带头欺负他的人就是权砚辰忠实的小弟,不用他亲自出马,权砚舟的校园生活就挺“印象深刻”……
由于乐乐总是凑到权砚舟面前想逗他开心,或许是它看出来了这个孩子总是阴沉沉的,想他能像其他人一样笑笑。
恐惧的支配让他每次都捡起小石头吓唬乐乐:“走开!”但没有一次往乐乐身上砸过。乐乐很聪明,所以任然一次次地靠近。
权砚濂看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形,因为他对乐乐宝贝得紧,每次都会把它引过去,生怕它被小石头砸中,对权砚舟的印象也变得不太好,尽管他知道弟弟怕狗,但他还是忍不住偏心乐乐。
真正让权砚濂开始讨厌权砚舟是那次乐乐不小心掉进泳池,权砚舟冷眼旁观,他赶过去救起乐乐。自那以后,权砚濂就很少帮他说好话了。
权砚舟十一岁那年,玛丽因为肝癌晚期去世,权砚舟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
一次,权砚辰使唤权砚舟站在烈日下给他端东西,但自己却和朋友在遮阳棚下吹着凉风,吃冰淇淋。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身上的纯白色短袖已然湿透。权砚濂在二楼的书房看见了一切,选择拉上窗帘,无视这个画面。
安丽荣刚来就看到这一幕,这才决定向权濂提出要求,把小孙子养在身边。
之前她知道自己儿子对这孩子的态度后也有过这个想法,但自己毕竟是个老太婆了,和孩子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新家·好歹有年纪相仿的兄弟,没曾想却是这般待遇。
跟着安丽荣住进老宅后,他也就转学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曾经的过往终究成为刻在心底的伤痕,让他小心翼翼,刻意讨好,从来不主动提出任何要求,性格冷淡,不擅长与人交往,更没有精彩的校园生活。
权砚舟离开的第二个月,乐乐就死了。他听说二哥病了,特意买了水果回去看他。
从没安慰过人的他,开口就踩到了权砚濂的雷点:“二哥,一条狗而已,死了又不能复生,你要是喜欢,再养一条就行。”
权砚濂红着眼怒吼:“你什么都不懂!果然令人生厌!你以为我是喜欢你吗?大错特错!只是因为在这个家里你的地位最卑微!比我更可怜!我同情你而已!现在我后悔了!你活该被厌弃!被欺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管你!滚出去!”
权砚舟捏起的拳头紧了又松开,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他轻声道:“对不起二哥……之前,谢谢你。”说完转身就走。
权砚濂捏紧了床单,感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过了……
就这样,两兄弟的关系降到冰点,从此形同陌路……
……
时间回到现在,一行人祭拜完就回老宅,不同的是安丽荣选择和权梦然一辆车,权砚濂则去了权瀚那辆车的副驾,权砚舟独自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