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归来后,青云峰的气氛并未因宗门小比的临近而有丝毫缓和。
沐晴依旧在静养,断臂处包裹着厚厚的药纱,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神采,只是偶尔看向窗外时,会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苏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偶尔外出,也是快去快回,带回的消息都带着火药味——无非是其他峰弟子如何议论黑风涧之事,如何嘲笑青云峰无人,如何笃定我们连小比初试都过不了云云。
铁牛憋着一股气,将峰上的木桩石块当成了假想敌,练功的动静比以前更大,吼声震天。
石坚变得更加沉默,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崖边,望着云海深处,不知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我们用餐时,淡淡提了一句:“小比在即,若有意,可去一试。重在历练。”
我知道,这话主要是说给我听的。他在给我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地去获取那《无光剑诀》的途径。
三日后,小比初试,在宗门最大的演武场正式开始。
人声鼎沸,灵光冲霄。各峰弟子摩肩接踵,脸上洋溢着兴奋、紧张、自信或忐忑。巨大的演武场被划分出数十个区域,由执事弟子主持,同时进行海选。测试内容简单粗暴——在一位筑基初期执事弟子操控的试炼傀儡攻击下,支撑一炷香时间,或击倒傀儡。
我和铁牛来到分配给我们的区域。周围立刻投来无数道目光,好奇、鄙夷、幸灾乐祸。
“看,青云峰的人来了!” “那个大块头就是铁牛?听说力气不小,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噗,他还真把那个哑巴废物带来了?来看戏吗?” “啧啧,青云峰真是没人了……”
铁牛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瓮声低吼:“看什么看!等会儿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我低着头,缩在铁牛宽大的背影后,尽量降低存在感,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青钢剑,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很快轮到铁牛。他大吼一声,跃入场地,甚至没用任何法器,直接赤手空拳对上那具闪烁着金属光泽、动作迅捷的剑傀儡。
“蠢货,竟敢用肉身硬抗试炼傀儡?”台下响起一片嗤笑。
然而下一刻,嗤笑声戛然而止。
铁牛根本不躲不闪,浑身气血爆发,古铜色的皮肤泛起金属光泽,那剑傀儡的快剑砍在他身上,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淡淡白痕!他则如同人形暴熊,一把抓住傀儡持剑的手臂,另一只拳头带着恶风,狠狠砸在傀儡的胸口核心处!
轰!
一声闷响!那筑基初期执事弟子操控的剑傀儡,竟被他一拳砸得胸口凹陷,灵光溃散,踉跄后退,差点散架!
那主持的执事弟子都看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宣布:“青云峰铁牛,通过!”
台下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只是这次,带上了惊疑和难以置信。
铁牛得意地哼了一声,拍了拍胸口,走下台来,对我咧嘴一笑:“小师弟,看你的了!别怕,那铁疙瘩没俺硬!”
我“紧张”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更加“期待”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步履蹒跚”地走上了试炼场。
对面,另一具剑傀儡被激活,眼中亮起冰冷的红芒,手持光剑,锁定了我。
“开始!”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宣布。
剑傀儡瞬间动了!化作一道残影,疾刺而来!剑风凌厉!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和“善意”的提醒: “快躲啊!废物!” “吓傻了吧?” “一招都接不住!”
我仿佛真的被吓傻了,呆立在原地,直到剑尖及体,才“慌忙”地、极其“笨拙”地举起青钢剑格挡。
铛!
一声脆响!我手腕“剧震”,青钢剑差点脱手,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力道带得“踉跄”后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咦?居然挡住了?”台下有人惊讶。
但那剑傀儡攻势不停,剑招连绵不绝,或劈或刺,迅捷狠辣。
我则开始了全场“最精彩”的表演。每一次格挡都显得那么“勉强”和“侥幸”,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东倒西歪,脚步“凌乱”,好几次都“险些”被剑锋扫中,看上去惊险万分,引得台下惊呼和哄笑此起彼伏。
然而,在无人能窥见的细微之处:
每一次看似狼狈的格挡,剑尖总以毫厘之差,点在傀儡发力最别扭、最不易变招的点上,巧妙地荡开攻击。 每一次看似慌乱的闪避,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恰好避开真正的杀招,仿佛计算好了傀儡每一次的攻击轨迹。 那“凌乱”的步伐,总在关键时刻,踩在最能让身体保持微妙平衡、最能节省体力、也最能误导对手的位置。
我甚至能“分心”用眼角余光观察那操控傀儡的执事弟子。他的手法、灵力运转节奏、以及通过控线传递给傀儡的指令变化,在我强大的神魂感知下,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一炷香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台下的人,从最初的哄笑,渐渐变得有些无聊,甚至不耐烦。 “还没被打下去?” “这废物运气也太好了吧?” “傀儡放水了吧?”
那操控傀儡的执事弟子额头也见了汗,他似乎也觉得邪门,暗中加大了灵力输出,傀儡的速度和力量明显提升了一截!
压力陡增!
我依旧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闪避格挡更加“惊险”。在一次看似避无可避的突刺中,我“慌乱”地脚下“一滑”,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扭曲的姿势向后倒去,恰好“堪堪”避过穿心一剑,同时手中的青钢剑“无意”地向上一撩!
嗤!
剑尖划过傀儡持剑手臂的关节连接处!
那里,正是这类型傀儡一个极其细微、通常被完美防护、但在我眼中却清晰无比的传动弱点!只是寻常攻击绝难破防,更需要恰到好处的角度和力道!
而我这一剑,看似无力,却蕴含着一丝被《缄默心经》完美包裹、源自“冰潭”最表层的、凝练到极致的冰冷锐气!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卡嚓声。
那剑傀儡疾刺的动作猛地一滞,手臂关节处冒起一丝微弱的电火花,动作瞬间变形!
我则“狼狈”地摔倒在地,沾了一身尘土。
“时间到!”执事弟子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同时赶紧检查傀儡,看到那处细微损伤,眉头皱起,又看看灰头土脸、挣扎着爬起来的我,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最终只能归于巧合和傀儡自身损耗,不耐烦地挥挥手:“青云峰吴战,通过!”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下。
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带着浓浓难以置信和荒谬感的哗然! “通过了?这废物居然通过了?” “一炷香!他居然撑下来了?” “走了什么狗屎运!傀儡关键时刻坏了?” “肯定是执事师兄放水了!”
我没有理会任何声音,低着头,默默捡起剑,走下试炼台。手心,因为一直极致精微地控制力道和角度,微微有些汗湿。
铁牛兴奋地冲过来,用力拍我的肩膀(力道控制得极轻):“好小子!真有你的!这都能撑过来!哈哈!”
我能感受到更多复杂的目光落在背上,有惊疑,有不解,有更加浓烈的鄙夷,但也有一两道……带着些许探究。
第一关,过了。
以最“侥幸”,最“废物”,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我抬起头,望向藏经阁的方向。
离那枚灰黑色的残简,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