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还在震,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着内壁。我把它攥进掌心,手套被体温捂得发潮,可那震动却顺着骨头往手臂里钻。
“清璃。”墨玄声音压得很低,“你脸色不对。”
我没抬头,盯着地面。泥土正缓缓合拢我刚才踩出的脚印,像一张嘴吞掉了证据。秦屿站在我旁边,呼吸声比刚才重了些,他手臂搭在我肩上,借力撑着身子。
“我看到东西了。”我说。
墨玄没动,但空气里那股压迫感突然重了,像是山要塌下来前的安静。
“不是幻觉,”我吸了口气,“是过去的事。千年前的战场,你和它打,龙影撕开黑雾,可有一条链子……缠着你肩膀,带火的链子。”
墨玄喉结动了一下。
“你流血了,”我继续说,“金红色的血,洒在石头上,冒烟。那火是紫色的,烧进你骨头里。你没退,可它笑了,说……”我顿住,那句话像钉子卡在脑子里,“说你护不住她,第九个终将归我。”
秦屿猛地抬头:“谁说的?”
“幽荧。”我看着墨玄,“它的脸我看不清,但声音是从玉佩里传出来的。就像……它一直藏在里面。”
墨玄终于动了,他抬手按住肩胛骨外侧,动作很轻,像怕碰疼什么。可我知道那里有伤,旧伤,也许从千年前就没好过。
“别看了。”他说。
“可我还看见别的。”我往前半步,“那链子上有纹,一圈圈绕着,像藤。你每次想冲过去,它就收紧,把你拽回来。你不光是被伤,你是被拖住的。为什么?它凭什么能困住你?”
“够了。”他的声音冷下来。
我没有退。玉佩还在震,但这次不是试锁,是催促。
“那块玉,”我摸了摸胸口,“它手里的玉,和我的一模一样。不是像,是同一个。它拿着它,站在祭坛上,你冲不过去。不是因为打不过,是因为……你在怕?”
墨玄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暗金。
“你说你在怕。”我声音发紧,“你怕它用那块玉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只要第九个容器站上祭坛,它就能彻底醒来?而你……你根本拦不住第二次?”
“住口!”他低吼。
一股气浪炸开,岩壁裂了道缝,碎石砸在地上。秦屿踉跄后退,撞到墙上,闷哼一声。
我顾不上他,盯着墨玄。他站在原地,胸口起伏,手还按在肩上,指缝间渗出一缕极淡的金光,转瞬即逝。
“你受伤了。”我说,“现在也伤着。不是旧伤,是还在流血。它没死,你也沒赢,对不对?你封印了它,可代价是你也困在这儿,守着地脉,守着这些残念,守着……我。”
墨玄没否认。
他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股戾气压了下去,可眼神更沉了。
“你以为我看不见?”我忽然笑了下,“刚才我摔下去的时候,玉佩闪了。我看到一个人,穿黑袍,站在祭坛边,手里也拿着玉。他抬头,喊了我的名字。”
“什么?”秦屿声音变了。
“清璃。”我重复,“他喊的是‘清璃’。不是‘容器’,不是‘祭品’,是我的名字。他认识我,千年前就认识我。”
墨玄瞳孔一缩。
“你说我是第九个,可前八个都死了,连骨头都没留下。她们的玉怎么还在?为什么这些怨念认得我?为什么它们不杀我,反而求我救她们?”我一步步逼近,“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是你们选的祭品,还是……本来就在那儿的人?”
“你不懂。”墨玄声音哑了,“有些事不能说。”
“那就让我看。”我一把扯下玉佩,直接按在额头上。
寒意炸开,像是有人拿冰锥捅进天灵盖。
画面又来了。
战火漫天,大地裂开,岩浆从地底喷出。墨玄化作巨龙,金鳞翻卷,龙尾扫过,山头炸碎。黑雾中浮出一双红瞳,幽荧现身,身形飘忽,手里握着链子,另一端扎进墨玄肩胛。
他怒吼,龙爪撕向那双眼睛,可链子猛地一扯,他硬生生被拽偏。
就在这时,祭坛上升起一道光柱。八道人影浮在空中,全穿着旧式长裙,胸前挂着玉,面容模糊。她们的手都伸向中央——那里站着第九个女人。
她背对着我,长发垂地,身上没有绳索,没有锁链,只有那块玉,贴在心口,发着微光。
幽荧笑了。
他松开链子,转向她,伸手去碰她的脸。
墨玄疯了一样冲过去,可三道紫焰锁从地底钻出,绞住他的四肢,把他钉在半空。
那一瞬,第九个女人回头。
我没看清她的脸。
但我听见了。
她喊了一声:“别来!”
然后玉光炸开,整个画面碎了。
我跌坐在地,手抖得拿不住玉佩。它掉在泥里,还在震,像是不甘心被丢下。
“你看到了什么?”墨玄声音很轻。
我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她……不想让你救她。”
墨玄怔住。
“第九个,”我喘着气,“她不是被迫的。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站上去了。她喊你别来,是因为……她怕你死?”
墨玄没说话,可他手背上的青筋突了起来。
“所以这不是第一次仪式。”我慢慢站起来,“九阴转生祭,你们早就打过一场。上一次,她死了,你活下来,可你输了。是不是?你没拦住她,也没杀了幽荧,它只是被重创,而你……你成了守墓人。”
“够了。”墨玄转身,背对着我,“走吧。再不走,地脉会塌。”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站着没动。
“秦屿。”我忽然开口。
“嗯?”他靠在墙边,脸色发白。
“刚才我拉你的时候,袖子破了。”我说,“你胳膊上有疤。”
他一愣,低头看左臂。布料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皮肤——环形疤痕,中间裂成十字,边缘泛着暗红。
我心跳漏了一拍。
“墨玄。”我声音发紧,“你回头。”
他没动。
“你看他的疤。”我说,“和记忆里那个穿黑袍的人,一模一样。你看见了吗?那个站在祭坛边,喊我名字的人,他身上也有这个印。”
墨玄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落在秦屿手臂上,停了两秒。
然后他抬手,指尖划过自己颈后衣领边缘。那里露出一小截皮肤,莲花胎记的角,正泛着暗红。
“这不是巧合。”我说,“你认识他。你不仅认识他,你还知道这疤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上一次的人?”
秦屿茫然看着我们:“你们在说什么?这疤是我小时候摔的,爷爷说……是胎记裂了。”
墨玄闭了闭眼。
“把它遮好。”他对秦屿说,声音很冷。
秦屿愣了下,赶紧拉下袖子。
“我们继续走。”墨玄转身往前,“别再看那些画面。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我捡起玉佩,重新挂回脖子上。它贴着皮肤,不再震,可那股寒意还在。
我们重新上路。
通道越来越窄,头顶滴水,一滴一滴,砸在肩上,冷得像针。秦屿走在我前面,脚步有点虚。墨玄在最前,背影绷得很紧。
我盯着他的肩胛。
那里,和我最近隐隐作痛的位置,完全重合。
玉佩突然又震了一下。
不是来自外面。
是来自里面。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