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岩壁站稳,指尖碰到湿冷的石头,才发觉掌心全是汗。刚才那一幕还在脑子里转,第九个女人回头喊“别来”的声音,像根线缠在耳膜上,越挣越紧。
墨玄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背影绷得像拉满的弓。秦屿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左臂的袖子又滑下去一截,那道十字裂开的环形疤露了出来,边缘泛着暗红。
我没动,等心跳慢下来,才慢慢把玉佩重新挂好。金属贴上皮肤的瞬间,它没再震,可我脖子底下那层凉意一直没散。
“走吧。”墨玄头也没回,声音压得很平,“再停,地脉会塌。”
我应了一声,没急着跟上。他迈步时肩膀动了一下,很轻,但我知道那地方在疼。记忆里那条带火的链子,就扎在那儿,和我现在胸口隐隐发烫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低头整理手套,借着动作压住手指的抖。刚才强行看那些画面,脑子像被刀刮过一遍,现在太阳穴还在跳。可我不能停。有些事不对劲,从头到尾都不对。
我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岩壁湿滑,水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肩上,冷得人一颤。我盯着墨玄的背影,看他走路的姿势——右肩比左肩低半寸,像是常年受力不均。我记得小时候奶奶说过,伤在哪儿,人就会不自觉地躲着哪儿。他不是在躲,是在扛。
前面秦屿忽然“嘶”了一声,抬手去抓左臂。我快走两步。
“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痒。”他皱着眉,指甲在疤痕边缘蹭了蹭,“越往里走,越不舒服。”
我伸手按住他手腕:“别抓,伤口会裂。”
他愣了下,任我拉开他的手。我借机低头看那疤——环形裂成十字,边缘发红,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烧。
“你这疤,”我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有的?”
“小时候摔的。”他声音有点虚,还是重复刚才的回答,“爷爷说胎记裂了,留下的。”
我没接话。胎记会裂成这样?还正好和千年前那个黑袍人一样?我抬眼看向墨玄的背影,他衣领竖得很高,遮住了颈后。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沉得像泡在水里。我又往前挪了半步,和秦屿并肩。他手臂上的疤还在泛红,我盯着看了几秒,忽然发现——靠近地脉深处时,那颜色会加深,像是被什么引着。
墨玄突然停下。
我立刻收住脚。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摸了下后颈,指腹在衣领边缘擦过,轻轻一拨。那一瞬,我看见了。
颈后莲花胎记的一角,露了出来。
颜色比之前深,边缘像是浸了水的墨,往外晕了一圈。而且……那纹路,似乎比上次见时多了一道细线,像是从根部蔓延出来的。
我心跳猛地一沉。
我的胎记也在变。从模糊到清晰,从凉到烫。它不是标记,是反应。它在回应什么。
墨玄放下手,衣领重新盖住胎记。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没变,但我能感觉到,他肩膀绷得更紧了。
我落后两步,靠在岩壁上缓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拼那些碎片。
第九个女人,不是被迫的。她知道会发生什么,还站上去了。她喊墨玄别来,是怕他死。
可她是谁?为什么幽荧拿着和我一样的玉?为什么那些怨念不杀我,反而求我救她们?
还有秦屿的疤,墨玄的胎记,全在靠近地脉时发生变化。它们不是偶然,是连着的。
我闭上眼,试着不去想画面,只去感觉。
通灵视界缓缓展开,像一层薄雾罩住四周。岩壁里的东西开始浮现——极淡的怨念,缠在石缝里,全是女人的气息,和前八位死者的残念一样。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一丝极细的金红色,藏在岩缝深处。我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上一滴水珠,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是血。
和记忆里墨玄洒在石头上的龙血,颜色一样。
我睁眼,心跳加快。那场战斗不是幻觉。它真的发生过。血渗进岩层,千年都没散。
我抬头看前方。墨玄走在最前,秦屿在他身后半步。通道的走势,和我记忆里祭坛的方向,隐隐吻合。地面倾斜的角度,岩壁的弧度,全都对得上。
这不是巧合。
他们没告诉我全部真相。墨玄在藏,秦屿在不知情中参与。而我,不只是容器。
我是钥匙。
我重新跟上,脚步放轻。这次我没再落在最后,而是走到秦屿旁边。
“你胳膊还疼吗?”我问。
“好点了。”他勉强笑了笑,“就是总觉得……有人在叫我。”
我心头一跳:“谁?”
“说不清。”他摇头,“像风里的声音,听不真。但……好像认识我。”
我抿了抿唇,没再问。
前面墨玄忽然抬手,示意停下。他站在一处岔口前,盯着左边通道,眉头皱起。
我走到他侧后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左边通道壁上有道裂痕,形状像被巨爪撕开。我闭眼,通灵视界扫过——岩缝里,金红色的痕迹更浓了,还带着一丝龙威残留。
就是这儿。
千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被链子拽住,钉在半空。
我睁开眼,正要说话,墨玄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我脸上。
“别再看了。”他说,“那些东西,不该你碰。”
我迎着他眼睛:“可我已经碰了。”
“碰了也别信。”他声音冷下来,“你以为你看到的是真相?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的。”
“那你说,什么是真相?”我往前半步,“秦屿的疤,你的胎记,都在变。它们和我有关,对不对?你一直守着地脉,守着我,不是因为职责,是因为你知道什么会醒来,而你怕它真的醒来。”
他没动,可我看见他指节微微发白。
“你不说,我就自己找。”我声音很轻,“我不信命,也不信你们藏起来的过去。”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抬手,一把扣住我手腕。
力道不大,但很稳。
“你再往前探一步,”他说,“可能就不是看几眼幻象那么简单了。那些记忆里有钩子,专钓活人。你再试,魂会被扯断。”
我看着他:“那你呢?你试过多少次?你的伤,是那时候落下的,还是现在还在流血?”
他松开手,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没追。
秦屿走过来,小声问:“你真不怕他?”
我摇头:“我不是不怕。我是知道,有些事,躲不开。”
我们继续往前。通道越来越窄,头顶滴水声不断,一滴一滴,砸在肩上。墨玄走得很稳,可我注意到,他右手时不时会抬一下,像是要去扶肩,又忍住了。
我的胎记又开始发烫。
前面墨玄忽然停步,抬手摸向颈后。衣领被拨开一瞬,我清楚地看见——那莲花胎记的边缘,又往外蔓延了一小圈,颜色更深,像是渗了血。
我正要开口,秦屿突然“啊”了一声,猛地抱住左臂。
“怎么了?”我一把扶住他。
他脸色发白,额上冒汗:“疤……在烧……有人在喊我……”
我抬头看向墨玄。
他站在前方,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像要裂开。
我张了嘴,正要叫他名字。
他的衣领突然滑落一截,颈后胎记完全暴露——那莲花的纹路,正一寸寸蠕动,像活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