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老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像一把精准的探针,直刺林寒伪装的核心。
林寒心脏猛地一缩,背后瞬间渗出冷汗。他知道,任何关于“偏门草药”的系统性知识,都不是一个普通山村少年该掌握的。一句答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茫然:“没…没教过多少…爷爷自己也认不全,就是些土方子,说…说山里有些草,猪吃了肯长膘,牛吃了能顺气…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敢污了老先生的耳。”
他死死咬定“牲畜草料”这个低到尘埃里的用途,将自己和已故的“爷爷”都塑造成懵懂无知的山民,将所有异常都归结于民间土法的粗陋和误打误撞。
墨长老那双仿佛能洞穿药性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林寒身上,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百草堂特有的浓郁药香,此刻却仿佛凝成了实质,压得林寒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每一寸扫过,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又似乎在感受着他身上是否还有之前那丝奇异的“药韵”。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林寒几乎要按捺不住,考虑是否要兵行险着之时,墨长老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山野之地,确有些民间智慧,虽不登大雅之堂,有时却也暗合几分粗浅药理。”
他话锋似乎缓和了,但下一刻,却又抛出一个新的试探:“你既常在山中采药,可曾见过一种通体碧绿、叶脉却呈银丝状,夜间会散发微光的蕨类?”
林寒脑中《先天道经》所载的浩瀚知识瞬间翻涌!几乎立刻,一个名字和形象跳了出来——月华蕨!一阶中品灵草,性阴,蕴含月华精粹,是炼制多种滋养神魂、调和阴阳丹药的辅药,对修复神识创伤有奇效!
这正是他目前最急需的东西!
巨大的诱惑几乎让他脱口而出。但他立刻死死咬住了舌尖,剧烈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
陷阱!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
这种灵草特征如此明显,一旦他表露出任何“可能见过”或“似乎听说”的迹象,立刻就会暴露他绝非普通采药人!一个认识连百草堂长老都感兴趣的特殊药草的少年,怎么可能只懂用“紫荧草”喂牛?
电光火石间,林寒脸上浮现出极力回忆却一无所获的困惑,甚至还带着一丝对被询问“会发光的草”这件事本身的轻微荒谬感。他茫然地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回老先生,小的从未见过夜里会发光的草。山里有狼,夜里我们都不出村的,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山民常见的忌讳。
墨长老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前这少年,反应太过自然。那种底层山民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敬畏和基于生存本能的谨慎,不像装出来的。难道刚才那丝奇异的感应,以及他对这废弃“紫荧草”的兴趣,真的只是巧合?
他再次深深看了林寒一眼,似乎想从他低垂的眼帘和惶恐的神情下再挖出些什么,但最终,那锐利的目光还是稍稍收敛了。
“罢了。”墨长老挥了挥手,似乎失去了兴趣,转身欲走,但最后留下一句话,却让林寒心头再次一跳,“若日后在山中真见到此类异草,可送来百草堂。若确有其物,自有厚赏。”
说完,不再停留,背负双手,缓步向着内堂走去。
那管事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对林寒使眼色,低声道:“还不快走!算你小子走运!”
林寒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停留,紧紧抱着那包“捡漏”来的药材,几乎是屏着呼吸,快步走出了百草堂的大门。
直到融入街上熙攘的人流,远离了那座药香弥漫的建筑,他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好险…”他心中暗呼。
这墨长老的试探,一环扣一环,看似随意,却凶险异常。若非他道心坚定,且《先天道经》的传承让他对药性认知远超对方想象,恐怕早已露出破绽。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包药材,那株干枯的紫纹草静静地躺在其中。
值了!这番冒险,终究是值得的。这株灵草,足以让他炼制出几枚像样的“蕴气丹”,加速修炼。
而墨长老最后那句话——“若日后在山中真见到此类异草,可送来百草堂。若确有其物,自有厚赏。”——更像是一根埋下的线。是怀疑未消的监视?还是一个真正药痴对未知药草的本能渴求?
林寒无法确定。
但他知道,百草堂这条线,暂时不能再碰了。至少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必须远离那个可怕的老者。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
他摸了摸怀中那几块所剩无几的下品元石,又想起酒楼中听来的关于黑山矿坑的传闻。
丙字七号矿道…废弃老矿坑…
那里虽然危险,但或许蕴藏着能让他快速突破的资源,以及关于此地灵气异常、阵法残留的线索。
风险与机遇再次摆在了面前。
林寒抬起头,目光穿过喧嚣的街道,望向城后那座巍峨的、仿佛笼罩在阴影中的黑色山峦。
看来,探索矿坑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向着城西的方向走去——他需要为这次冒险,再做些准备。
(第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