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簪子还在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我盯着它,掌心被灼得发麻,可我没松开。
刚才那一瞬,我看见了——昏黄的光,一双女人的手,把这支簪子插进发髻。她的指尖,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
我猛地抬头,看向墨玄。
他坐在那儿,右肩的血还没止住,脸色白得像纸。他没看我,只是手指轻轻搭在颈后,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看到这簪子的时候,”我开口,声音比自己想的还要稳,“为什么那样?”
他没动,也没答。
秦屿喘着气翻笔记本,纸页被水浸得有些皱。“我爷爷写过,有些东西只认血脉。”他抬头看我,“比如守墓人族的信物,外人碰了没事,可我们一碰,机关就响。这支簪子……可能也是。”
我低头,把簪子轻轻放回青铜匣里。又拿起那片龙鳞,暗金色,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烧过。我把两样东西并排摆着,忽然发现——当它们转到某个角度时,上面的纹路竟连成了一朵完整的九瓣莲。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你娘的事,”秦屿迟疑了一下,“你从来没问过?”
我没吭声。奶奶只说她“走了”,从没提是怎么走的,去了哪儿。我小时候问过一次,她当场摔了茶杯,再也不肯说半个字。
“这支簪子认我。”我慢慢说,“龙鳞也在我拿到时才有反应。还有我的胎记,和匣子上的纹路一样。这些,都不是巧合。”
墨玄终于抬眼。
他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潭底的水,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出他在忍,在压着什么不让它冒头。
“你守着地脉,守着我。”我盯着他,“不是因为职责。你怕的不是幽荧醒来,是怕她找到我,对不对?”
我又问了一遍。
他喉结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秦屿:“你说‘血脉唤醒’,那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亲生的人,才能触发?”
秦屿点头:“理论上是。这种器物认血缘,不认感情。”
我深吸一口气,把簪子重新拿起来。这一次,它没再发烫,反而变得冰凉,贴着我的掌心,像一块沉下去的石头。
“那我母亲是谁?”我看着墨玄,“她来过这里吗?她是不是也碰过这个匣子?”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全是压抑的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割过。
“你要是知道,”我声音低下去,“就不该瞒到现在。”
他终于动了,抬手想碰那支簪子,可伸到一半又停住,指尖微微发抖。
“你不该碰它。”他说,嗓音哑得厉害,“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可我已经碰了。”我握紧簪子,“它认我,它在等我。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答案。”
秦屿忽然出声:“等等。”
他凑近匣子,“它不只是钥匙,还是‘信标’。”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抬头看我,“谁用了它,谁的位置就会被传出去——不管隔多远,不管藏多深。”
我愣住。
信标?传出去?
那我刚才触碰它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经……暴露了?
我下意识看向墨玄,他脸色更白了,手指紧紧扣住地面,指节泛青。
“你早就知道。”我说。
他没否认。
“所以你拦秦屿碰它,不是怕他受伤,是怕这东西被激活,引来不该来的人,对不对?”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我没退。反而往前坐了一点,离他更近。
“那你就告诉我,她是谁?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有这个胎记?她是不是也在这条地脉里走过?她最后……是怎么没的?”
他盯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闭上眼,抬手按住右肩的伤。
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一滴,落在匣子边缘,顺着铜锈往下淌。
我忽然伸手,把那滴血抹了下来。
温的,带着一丝极淡的金光,在我指尖晕开。
“你的血……”我看着他,“和龙血一样?”
他没答,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慢慢把簪子放回匣中,合上盖子。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然后我站起身。
“我要查清楚。”我说,“我母亲是谁,她做过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簪子,为什么我会被送到外面,为什么奶奶什么都不肯说——这些,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屿抬头看我:“你现在去哪儿?”
“先离开这里。”我看向通道深处,“这地方太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要找个能看清东西的地方,好好翻翻你那本笔记。”
墨玄还坐着,没动。
“你不拦我?”
他抬头,看了我很久。
“拦不住。”他说,“从你碰到簪子那一刻起,有些事就已经动了。”
我点头,弯腰把青铜匣抱起来。它很轻,可压在我怀里,像一块烧红的铁。
秦屿撑着岩壁站起来,左臂的疤痕已经褪成淡红,可他摸了摸,还是皱了下眉。
“我跟你一起。”他说。
我看了眼墨玄。
他还坐在那儿,肩上的伤不断渗血,手指微微发抖,像是在对抗某种从内里撕扯他的东西。
“你呢?”我问。
他没抬头,只是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通道走。
秦屿跟上来,脚步有点虚,但没掉队。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
墨玄依旧坐在原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按着颈后。他的衣领被掀开一角,我清楚地看见——那朵莲花胎记,颜色比之前深了一圈,边缘像是在缓慢蠕动,像有东西在底下生长。
我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通道很窄,岩壁湿冷,水珠不断从头顶滴落,砸在肩上,冰得人一颤。
“你真打算查到底?”秦屿低声问。
“不然呢?”我说,“它认我,我就不能当它不存在。”
“可万一……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
我没停步。
“那就让它不是。”我说,“可我得知道。”
他没再说话。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身后,那片地下河依旧安静,可我知道——有什么已经变了。
就在我转过一个弯时,怀里的青铜匣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发烫,也不是响,就是一下轻微的震动,像是里面的东西……回应了什么。
我停下脚步。
秦屿也停了。
“怎么了?”
我没答。只是低头看着匣子,手指慢慢抚过那朵莲花纹。
然后我听见了。
极轻的一声,像是风吹过缝隙,又像是谁在耳边吐了一口气。
不是幻觉。
那声音说——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