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手还在脸上,那股冰凉的触感没散。耳边全是镜子的回音,像是无数个我在同时呼吸。
“清璃!”秦屿的声音从左边来。
我猛地睁眼,甩头找他。他就在三步外,半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墨玄站在我右边,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胳膊,指节发紧。
“别动。”墨玄低声道,“看地面。”
我低头。脚下不是石头,是镜面。倒影里的我没动,可眼睛慢慢转了过来,盯着我。
我赶紧抬头。
四周全是镜子,上下左右,连头顶都悬着一面,映出我们三个的影子,层层叠叠,数不清有多少个“我们”。
“刚才那个……不是幻觉?”我嗓子有点哑。
“你现在看到的才是。”墨玄松开我,退了半步,“这地方吃念头。你想什么,它就给你看什么。”
秦屿撑着地站起来,喘了口气:“那刚才那个‘你’……是清璃心里最怕的东西?”
我没答。脑子里全是那个画面——她肚子裂开,里面有东西在动,她抓着你们往嘴里送。
墨玄盯着我:“你胎记又红了。”
我低头看左手。红痕已经爬到手腕,边缘像烧过的纸,微微卷着。我下意识想藏,可抬手才发现,每一面镜子里的“我”都在做同样的动作。
“别管它。”墨玄声音冷了些,“你现在最该怕的,不是自己,是这地方怎么玩人。”
话音刚落,我眼角一黑。
一面镜子里,画面变了。
不是我,是个女人。
她跪在地上,长发披散,怀里抱着肚子,身上穿的衣裳和我在地脉里见过的古纹很像。她抬头,脸和我有七分像,眼角那颗痣,位置都一样。
她张嘴,像是在求饶。
然后,一道金光闪过。
墨玄出现在画面里,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尖对准她肚子。
她摇头,伸手去抓他衣角。
他没停。
剑刺进去的时候,她没叫,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泪掉下来。
下一瞬,画面重来。
女人再次跪下,抱腹,求饶。
金光闪过,墨玄持剑逼近。
我喉咙发干,想移开眼,可视线像被钉住。
“清璃?”秦屿伸手碰我肩膀。
我猛地抖了一下,回头看他。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看到墨玄杀了一个人”,可话到嘴边,变成:“他……他以前封过谁?”
秦屿一愣,转头看墨玄。
墨玄没动,盯着那面镜子,眼神沉得像潭底。
“那是幽荧。”他终于开口,“千年前的事。”
“你杀了她?”我声音有点抖。
“我没杀她。”他盯着镜面,“我封了她。她怀了龙种,地脉失控,不封,整个东域都会塌。”
我脑子嗡了一声。
“她……长得很像我。”
“像又如何?”他转头看我,“你是你,她是她。这地方放这画面,是想让你怀疑我。”
“可你确实这么做了。”我盯着他,“你亲手把她钉进地脉。”
“对。”他点头,“我不后悔。”
我胎记突然一烫,像是回应这句话。
镜面里的画面又开始了——女人跪地,抱腹,求饶。
一遍,又一遍。
我咬牙,强迫自己闭眼。可通灵视界自动开了,那画面直接钻进脑子里。
“别看。”墨玄突然抓住我手腕,“你现在信什么,就会被拖进什么里。它靠这个活。”
我睁开眼,喘着气:“那你说,我该信什么?”
“信你现在站着的地方。”他松开我,“信你还能说话,还能动。其他的,都是假的。”
我死死盯着他:“可你刚才……在画面里,你手在抖。”
他一顿。
“你明明不想杀她。”
“我不想,但我必须做。”他声音压下来,“守护者的命,不是给自己活的。”
秦屿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镜面。
“你怎么了?”我立刻转头。
他没答,眼睛直勾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里面的“秦屿”正往古墓里跑,手里抱着一块碎碑,嘴里喊着“爷爷”。
“墓塌了……”他喃喃,“守不住了……”
“秦屿!”我冲过去拽他手。
他猛地甩开我,往前扑,手拍在镜面上:“我得回去!他们还在等我!”
我一把抱住他腰,往后拖:“醒醒!那是假的!”
他回头,眼睛发红:“你不懂!我家族守了八百年,就为了不让邪物破封!现在它塌了,所有人都会死!”
墨玄一步上前,抬手拍在他肩上。
秦屿浑身一震,整个人软下来,靠着镜面滑坐在地,冷汗直流。
“刚才……我好像真的回去了。”他喘着气,“墓顶裂了,尸傀从地底爬出来,爷爷站在柱子上,手里拿着钥匙……他说‘秦家最后一个人,必须守住’。”
我蹲下看他:“那是你的恐惧。”
他点头:“可它太真了。就像我亲眼见过。”
墨玄站在一旁,声音冷:“这迷宫不编故事,它只挖你心里最不敢碰的东西。”
我抬头看他:“那你呢?它还没对你出手。”
他没答,只是抬手按了按右肩伤口。血还在渗,可他脸色比刚才更白。
“你也在看什么?”我问。
“没什么。”他移开眼,“别管我。”
我盯着他。突然,一面镜子里的画面变了。
还是那个女人——幽荧。
可这次,她没跪。
她站在地脉深处,手按着肚子,抬头看天。墨玄站在她对面,剑已出鞘。
她开口,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你若封我,她必重来。血脉不会断,记忆不会灭。你今日所做,不过是轮回起点。”
墨玄举剑。
她笑了:“你爱过我,别骗自己。”
剑落。
画面消失。
我猛地转头看墨玄:“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脸色铁青,没说话。
“你爱过她?”
“闭嘴。”他声音冷得像冰。
“可她是你封的!你亲手……”
“我说了闭嘴!”他突然吼了一声,龙威炸开,四周镜面嗡嗡震颤。
我和秦屿都被那股气压逼得后退。
他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眼神像刀。
“我不需要你理解。”他盯着我,“我做的事,我不解释。你要是撑不住,就低头,闭眼,别看,别想。但别拿你那点猜测来审判我。”
我咬着唇,没再说话。
胎记还在烫,可我没再去看那画面。
秦屿扶着镜面站起来,声音低:“这地方……是在逼我们崩溃。”
“对。”墨玄收了龙威,语气缓了些,“它要我们互相怀疑,最好自相残杀。”
我环视四周。镜子里的我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拔剑,有的跪地。
“那它想看什么?”我问。
“想看我们信不过彼此。”秦屿说。
“那我们就偏不信它。”我站直,“它放什么,我们都当假的。”
墨玄看了我一眼,没反驳。
就在这时,我左手胎记猛地一跳。
不是烫,是疼。
像有人拿针扎进肉里。
我低头,红痕又往外爬了一截,指尖都染上了。
“清璃?”秦屿注意到。
我摇摇头,可下一秒,眼前一黑。
镜面又变了。
这次不是幽荧。
是地脉深处,一间石室。
我站在里面,手里拿着那支发簪,插进自己发髻。墙上刻着符文,地上画着阵法。我抬头,镜子里的我嘴角慢慢咧开,眼睛全黑。
然后,我转身,走向石室中央的祭坛。
祭坛上躺着一个人。
我走近,低头。
是墨玄。
他闭着眼,胸口插着一柄剑。
我伸手,握住剑柄,往上拔。
血涌出来。
我笑了。
画面消失。
我喘着气,后退一步,手抖得厉害。
“又来了?”秦屿问。
我点头,嗓子发干:“我……我杀了墨玄。”
墨玄皱眉:“什么时候?”
“不知道……石室,祭坛,你死了,我拔剑……”我抬头看他,“那是不是未来?”
他盯着我:“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声音大了,“可它为什么总让我看到这些?我杀了你们,你杀了她,他守不住墓……它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没人回答。
四周镜面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像有什么东西,从深处来了。
墨玄突然抬手,挡在我前面。
“小心。”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最近的一面镜子里,那个“我”又出现了。
她站在镜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然后,她抬头,看向我。
她开口,声音很轻: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