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刺落下的那一瞬，我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是我的。

秦屿整个人扑过来，把我狠狠撞向墨玄的方向。我后背撞在他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根晶刺扎进了秦屿的右臂，镜面像活了一样张开，整条手臂被生生扯进镜子里，只留下半截焦黑的臂骨和撕裂的衣袖。

“秦屿！”我喊出声，嗓子劈了。

我想冲过去，可墨玄一把扣住我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的骨头。“别动！”他声音压着，低得不像人声。

我眼睁睁看着秦屿跪倒在地，左臂撑着地面，脸色瞬间惨白。他的右肩还在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透了。

墨玄松开我，单膝跪在秦屿身边，右手按上他断臂处。血止不住地往外涌，可墨玄掌心一震，那血流竟慢慢停了。他抽出龙鳞剑，剑尖划过指尖，一滴血落下去，砸在焦黑的残肢上。

金光炸开。

那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在苏醒。等我勉强能看清，秦屿的断臂已经被一层青铜色的金属包裹，正一寸寸往上延伸，表面浮出细密的龙纹，像是活的一样在缓缓游动。

“这是……”我声音发抖。

“别说话。”墨玄咬着牙，额角渗出汗珠，“他在抵抗。”

我这才发现，那青铜护臂还在轻微震颤，仿佛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正拼命想挣脱出来。秦屿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整张脸都扭曲了。

“撑住……”我扑过去，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秦屿，你看着我，别闭眼！”

他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嘴唇动了动：“……没事。”

“放屁！”我吼他，“你少在这装英雄！谁让你推开我的？！”

他扯了下嘴角，想笑，却只咳出一口血。

墨玄抬手，把那护臂最后一段扣紧。金光猛地一涨，随即稳定下来，在我们三人周围撑起一层半圆的屏障。逼近的晶刺被逼退，镜面的收缩也停了一瞬。

“能站起来吗？”墨玄问。

秦屿没回答，试了下想撑地起身，可刚用力，护臂就猛地一颤，他整个人又跌下去，冷汗顺着下巴滴落。

我伸手扶他，掌心贴上那护臂。触感冰凉，但里面似乎有股微弱的热流在跳动，像心跳。

“这是……你的东西？”我低声问。

墨玄看了我一眼：“用他的残肢炼的灵器。龙血为引，魂魄为基。它还能认主。”

我心头一震。

“意思是……他还活着？”

“只要这东西没碎，他就没死。”墨玄声音冷，“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抬头，四周镜面又开始动了。那些尖刺没再刺下，可镜壁在缓缓合拢，像一张嘴慢慢咬合。空气越来越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出口呢？”我问。

“没有出口。”墨玄盯着最近的一面镜，“这地方在吃人。精魄、记忆、血肉，全都要。我们撑不了多久。”

秦屿靠在我肩上，呼吸微弱：“……清璃。”

“我在。”

“别……别让他们碰你奶奶。”

我喉咙一堵。

上一刻我还想砸了江临渊的脸，想烧了他的白大褂，可现在，我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那些火一样的话压在胸口。

“我知道。”我哑着声，“我不会让他们碰她。”

墨玄突然抬手，按住护臂。金光一闪，屏障扩大了一圈，逼得最近的镜面后退半尺。

“它在适应。”他皱眉，“但撑不了太久。”

“那就别等它撑不住！”我抬头，“我们得动。”

“往哪走？”他冷眼看我，“你以为这是迷宫？这是镜界，它跟着你的情绪变。你一慌，它就压得更紧。”

我闭了闭眼。

对，是我想冲上去打江临渊，是我在吼，是我在失控……然后镜面就开始收缩，尖刺落下。

可我怎么能不疯？

他们杀了我奶奶，把她做成尸傀，关在地底听着前七个人的哭声……而我，从出生起就是第九个容器。

“我不是归位。”我低声道，“我是来毁了它。”

墨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秦屿的手突然动了下，抓住我手腕：“……有声音。”

我一愣：“什么？”

“那边。”他抬了下下巴，指向右前方一面镜，“有人在说话。”

我顺着看去，那面镜里影影绰绰，像是有个人影在动，但看不清脸。声音很轻，像是从水底传来，断断续续。

“……别碰……莲纹……”

我浑身一僵。

那是奶奶的声音。

“别碰带莲纹的玉。”她临死前攥着我的手，一遍遍重复。

我猛地冲过去，却被墨玄一把拽回。

“别过去！”他低喝，“那是诱饵。”

“那是我奶奶！”我甩开他，“你让我听听她说什么！”

“她已经死了。”墨玄盯着那面镜，“现在说话的，是镜界在模仿她的记忆。”

“可她说的是真的！”我吼回去，“她警告过我！她想救我！”

“那又怎样？”他声音冷得刺骨，“你现在冲过去，只会让镜界吸得更快。你以为它给你看这些，是让你清醒？它是在喂你情绪，让你更痛，更恨，然后——”他指了指头顶，“再给你来一次晶刺穿心。”

我喘着气，拳头攥得死紧。

秦屿靠在护臂屏障上，声音虚弱：“……清璃，别去。”

我回头看他，眼眶发热：“你们都要我忍？看着他们拿我奶奶当祭品，看着秦屿断一条手臂，看着你们一个个倒下，我就该忍？”

“不是忍。”墨玄盯着我，“是等机会。”

“等？”我冷笑，“等什么？等它把我们也做成尸傀？等它把我们全吞了？”

“等它露出破绽。”他抬手，指尖划过护臂表面，“这灵器能挡一时，但要破局，得从内部撕开一道口子。而它——”他看向那面映着人影的镜，“正在给我们机会。”

我愣住。

“它想让我听奶奶的声音，想让我崩溃。”我慢慢明白过来，“可如果我不崩溃呢？”

墨玄点头：“那就反着来。它给什么，我们拿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那面镜。

“你说吧。”我声音稳下来，“我听着。”

镜中人影动了动，声音清晰了些：“……清璃，别碰那块玉……它会吃掉你……”

我盯着那模糊的脸：“我知道。”

“……你妈妈也是……她不信……结果……”

我手指掐进掌心。

“我知道。”我重复。

“……别走她的路……逃……”

“逃不了。”我摇头，“我已经在这了。”

镜中人影忽然静了。

连那低语也停了。

四周的镜面却开始震颤，像是被什么激怒了。护臂的金光忽明忽暗，墨玄脸色一变：“它在调整。”

“那就别让它调完。”我抬手，掌心贴上那面镜，“你说完，我就走。但你得先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没人回答。

“说啊！”我拍向镜面，“我奶奶在哪？！”

镜面突然扭曲，人影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的空间，中央立着一根石柱，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影，白发披散，身上缠着锁链。

我呼吸一滞。

那是奶奶。

她还活着。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胎记又开始发烫，可我没退。

“清璃……”秦屿在后面喊我。

我充耳不闻，盯着那画面：“放她走。”

镜面没反应。

“我说，放她走！”我一拳砸上去。

金光猛地一震，护臂发出嗡鸣，整个屏障剧烈晃动。墨玄冲过来把我拉开，镜面瞬间合拢，画面消失。

“你疯了？！”他盯着我，“你想让灵器崩吗？”

我喘着气，手还在抖：“她还活着……他们把她关着……”

“我知道。”墨玄声音低，“但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我瞪他，“等它一个个把我们吞了？”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护臂。

金光比刚才更弱了。

三人都沉默。

空气一点点变紧，镜面缓缓合拢，像一口棺材正在盖上。

秦屿靠在屏障上，忽然开口：“……清璃。”

“嗯？”

“如果……我撑不住了。”他声音很轻，“别管我。”

我猛地转头：“别说这种话！”

“听我说完。”他扯了下嘴角，“你得活着出去。把真相带出去。别让他们……再找下一个容器。”

我摇头：“不会的，我们都能出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护臂上，指尖轻轻摩挲那龙纹。

金光微微闪了下，像是回应他。

墨玄突然抬头：“它在变。”

我顺着看去，四周镜面开始扭曲，人影游走，不再是单一的画面，而是无数碎片在闪动——有奶奶被锁在石柱上的脸，有母亲临死前的眼神，有秦屿家族古墓崩塌的瞬间，还有墨玄站在地脉深处，剑尖滴血的画面。

记忆在浮现。

一个接一个。

像在拼凑什么。

“它要我们看。”我低声说。

“那就看。”墨玄盯着最近的一面镜，“但别让它看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