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簪形标记,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发间。白玉发簪一直别在脑后,用红布裹着,从没摘下来过。小时候我以为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现在才明白,它不是纪念,是钥匙。
“那匣子……就在那边。”我抬手指向一面镜面,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幻象,是投影。我能感觉到,它在动。”
墨玄没动,目光扫过我指尖的血痕,“你还能撑住?”
“血流得不多。”我把手指在袖口擦了擦,“胎记还在烫,但不像刚才那样烧脑子了。我现在能分清哪些是它们塞进来的假东西,哪些是真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秦屿往肩上扛了扛。秦屿的手垂着,护臂上的龙纹微微闪着光,像是随时会熄。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那面刻着螺旋符文的镜前。符文中间的凹槽和发簪尾端的形状完全吻合,就像两块拼图终于找到了彼此。我伸手去拔发簪,指尖刚碰上簪身,胎记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别犹豫。”墨玄在身后说,“它要是想困死我们,就不会让你看到那个匣子。”
我咬牙,将发簪缓缓抽下。
簪身温润,触手生凉,可一离开发间,整面镜子就开始震。不是轻微晃动,而是从内里往外抖,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挣扎。我盯着那凹槽,手稳住,一点点把簪尖对准。
“咔。”
一声轻响,发簪插入。
刹那间,镜面像被点燃了一样,螺旋纹路由内而外泛起微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股沉闷的震动,顺着脚底往上爬。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墨玄伸手按住肩膀。
“别退。”他说,“它在反应,说明对了。”
话音刚落,整面镜墙“啪”地裂开一道缝。不是碎,是像门一样从中分开,裂缝后头透出幽暗空间,隐约能看到石柱林立,地面铺着带刻痕的青石板。
“是祭坛外围。”我低声说,“我们没进到核心,但出来了。”
“先走。”墨玄一手扶着秦屿,一手往前推了我一把。
我们刚跨过裂缝,身后那面镜就猛地塌陷,整片墙像沙堆一样往下沉,转眼被黑雾吞没。我回头时,只看见雾里浮着一道模糊的人影,穿着旧式长裙,站姿熟悉得让人心口发紧。
我没喊,也没动。只是把发簪重新别回发间,攥了攥袖口,跟着往前走。
脚下的石台布满裂痕,踩上去有轻微的回响,像是底下空的。四周静得离谱,连风都没有。墨玄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确认地面稳固才把重心移过去。
“这地方不对。”他突然停住。
“怎么?”
“秦屿的护臂……光弱了。”
我转头看去,果然,原本稳定的金光现在一明一暗,像快没油的灯。我伸手去碰那护臂,指尖刚触到表面,一股冷意就顺着手指窜上来。
“不是能量耗尽。”我说,“是被压制。这地方有东西在吸它的光。”
墨玄没答话,而是突然抬头,看向远处。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黑雾深处,隐约立着一座高台,四角有柱,顶上悬着一块灰蒙蒙的石板。石板边缘刻着纹路,远远看不清,但那形状……和我发簪上的莲纹,出奇地像。
“那是……?”
“祭坛。”墨玄声音沉下来,“但没点亮。现在只是个壳。”
“可奶奶的记忆里,祭坛是亮的。有人在主持仪式。”
“现在没人。”他说,“但怨气还在。”
我皱眉,“你说什么?”
他没解释,只是把秦屿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别出声,往前走十步,贴左边那根柱子站住。”
我没问为什么,照做了。
刚靠上石柱,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颤。不是震动,是某种东西从地底穿行而过,带起的波动。我下意识摸向发簪,却发现胎记又开始发烫,比之前更甚。
“它认出来了。”我咬牙,“这地方……知道我来了。”
墨玄侧身挡在我前面,盯着前方黑雾,“你刚才说,发簪是你母亲留下的。”
“嗯。”
“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六岁那年。”我回忆着,“她病得很重,临走前把我叫到床边,亲手给我别上的。她说……‘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这东西该用在哪儿。’”
墨玄沉默了一瞬,“她知道你会成为容器?”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藏得那么严实。我一直以为是遗物,直到现在才懂,她是把任务交给了我。”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半。”我盯着远处的祭坛,“它要的不是牺牲,是传承。祖母想毁掉仪式,是因为她看清了真相——这不是救人,是养神。每一代容器都是养料,到最后,只会成就一个东西。”
墨玄没接话,而是突然抬手,掌心朝前。
我也察觉到了。
空气变了。
原本死寂的空间里,开始有细微的流动,像是有人在呼吸。我抬头,看见祭坛上方的石板边缘,浮起一层薄雾,雾中隐约有字迹浮现,一闪即逝。
“那是……名字?”我眯眼看去。
“不是名字。”墨玄声音绷紧,“是编号。第一位,第二位……一直到第八位。”
“那我呢?”
“第九。”他转头看我,“他们等你很久了。”
我握紧发簪,掌心被簪尾的刻痕硌得生疼。
“他们以为我会跪着进去。”我冷笑,“可我奶奶没完成的事,我不只是要接着做,还要让他们知道——这一代,不会乖乖归位。”
墨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你打算怎么破?”
“用发簪。”我抬手摸向脑后,“祖母说它能打开。可没说打开什么。现在看来,不是开一道门,是解一道锁。这地方的规则,是靠血脉和信物双重验证才能通行。我有胎记,又有发簪,等于同时握了钥匙和密码。”
“你试过吗?”
“没有。”我承认,“但刚才插进镜面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里面的结构在动。就像……齿轮开始转了。”
墨玄点头,“那就再试一次。但别在这儿。这石台不稳,祭坛又太远。找个中间点,既能控场,又能退。”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块半塌的石碑上。碑身斜着,一面靠着断柱,另一面朝空地敞开,像是被人故意留下的落脚点。
“那儿。”
我们小心挪过去。途中地面又震了两次,一次是从左脚边窜过,一次是从头顶掠过,像是有东西在上下夹击。墨玄始终护在我前面,龙纹护臂的光虽弱,但每次波动逼近时,都会猛地亮一下,像在警告。
到了石碑前,我靠边站定,手指再次摸向发簪。
“这次别只插。”墨玄说,“试着转一下。锁开了,门才会动。”
我点头,拔下发簪,对准石碑底部一道细缝——那缝形状奇特,正是螺旋纹的收尾处。
簪尖入槽,轻轻一旋。
“咔。”
一声闷响,比刚才更沉。
石碑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像是尘封多年的机关终于被唤醒。紧接着,地面裂开一道弧形缝,从我们脚下延伸出去,直指祭坛方向。缝中升起三根石柱,呈三角排列,柱顶各自浮起一团幽光。
“这是……通路?”我盯着那三团光。
“是桥。”墨玄说。
我盯着那三根石柱,良久,终于迈步。
第一脚踩上石柱时,光团猛地一颤,随即稳定下来。我往前走,第二根,第三根,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可脚底始终承得住力。
走到尽头,是一块圆形石台,中央凹陷,形状像极了发簪的底座。
我站定,抬手,将发簪缓缓插入。
簪身没入一半时,整座祭坛突然一震。
黑雾翻涌,石板上的编号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只剩下一个空位——第九位。
我抬头,看见雾中浮现出一道虚影,轮廓模糊,却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裙。
它抬起手,指向我手中的发簪。
我握紧簪身,用力一旋。
石台下方,传来沉重的开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