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下的机括声还在响,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正一节节苏醒。我还没来得及把脚完全收回来,手腕上的胎记猛地一烫,像被火燎了一下。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前拽,发簪卡在石台凹槽里,纹丝不动。
“清璃!”墨玄一步冲上来,伸手想拉我,可就在他碰到我胳膊的瞬间,空气中荡开一圈灰黑色的波纹,把他震退了半步。
我咬牙,用力一拧,簪身到底了。咔的一声轻响,整个祭坛像是被点着了,四周的石柱开始发亮,不是光,是那种泛着青灰的暗芒,像是死人眼睛里的反光。
脚下的石台缓缓升起,裂开一道圆形缝隙,中间浮出一块九宫格形状的刻纹石板。边缘八个凹位各自亮起一道红光,最后一个空着——正对着我站的位置。
“这是……第九位?”我低声说。
墨玄喘了口气,挡在我前面,声音压得很低:“别动,先看看情况。”
他话音刚落,空气就开始变。不是冷,也不是重,是那种让人耳朵发闷的感觉,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同时呼吸。我抬手扶了扶发簪,却发现胎记还在烧,热度顺着血管往里钻。
“你怎么样?”他回头看我。
“还能撑。”我摇头,“就是……有点听不清你说什么。”
不是听不清,是耳朵里开始有声音。女人的,断断续续,像是从井底传上来的。
“第九位……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
我猛地闭眼,用玉灵亲和把那些声音往外推。这招我练过,鉴定古玉时常用,把杂念滤掉,只留核心信息。可这次不一样,这些声音带着刺,一缕缕往脑子里钻,像是要把我的意识撕开。
“她们在找你。”墨玄突然说,“前八位容器的残念,被祭坛锁在这儿,一直没散。”
我睁开眼,发现四周的雾气动了。不是飘,是旋转,越转越快,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正对着祭坛上方那块灰蒙蒙的石板。
“那上面……是不是有字?”我眯眼看去。
墨玄眯眼盯着:“是编号。一到八,现在……全亮了。”
我心头一紧。八道红光在石板边缘闪烁,像是在跳动,又像是在倒数。
“我们得走。”我说,“这地方不是给人待的。”
“走不了。”他抬手示意脚下,“你看地面。”
我低头,才发现刚才升起的九宫石台边缘,正缓缓渗出黑雾。那雾不是浮在表面,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像霉斑一样蔓延。每蔓延一寸,胎记就烫一分。
“它认出你了。”墨玄说,“你是钥匙,也是祭品。”
我没吭声,手不自觉摸向发簪。这东西从母亲手里传下来,藏了十几年,我一直以为是信物,现在看,更像是……触发器。
“你说,如果我不站上去,它会不会停?”我问。
“不会。”他摇头,“它等的就是这一刻。你奶奶没完成的,它要你来补上。”
我冷笑:“它想得美。”
话音刚落,秦屿突然哼了一声。他一直昏着,靠在墨玄肩上,护臂的光早就弱得像快灭的蜡烛。可这时,那护臂猛地颤了一下,表面裂开一道细缝,像是承受不住什么压力。
“他怎么了?”我问。
“镜界的力量还在他体内。”墨玄皱眉,“祭坛一开,那边的封印松了,残留的东西开始反噬。”
我走过去,伸手探他额头。滚烫,但不是发烧,是那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热。
“能稳住吗?”
“暂时能。”墨玄把秦屿往背上扛了扛,“但撑不了多久。这地方越强,他越撑不住。”
我盯着祭坛中央那块石台。九宫纹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和我体内的古玉碎片一模一样。而且……它在震。
“那块玉。”我指着,“是不是和我体内的是一对?”
墨玄顺着我手指看去,瞳孔一缩:“你别过去。”
“我没说要碰。”我退了半步,“但我得知道它想干什么。”
我闭上眼,把发簪轻轻抵在额心。玉灵亲和顺着簪身探出去,像一根线,慢慢往那块古玉上搭。
刚一接触,脑子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画面冲进来——黑暗的祭坛,火光摇曳,一个女人被绑在石柱上,嘴里塞着布,眼睛瞪得极大。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裙,脸上有和我一样的胎记。她不是我,但又像我。
下一个画面,另一个女人,跪在石台前,双手被割开,血流进凹槽。她抬头,眼神空了,嘴里念着:“第九位……会来……”
再下一个,又是一个,第八个。她死的时候,手还抓着一块玉,玉碎了,碎片飞出去,有一片……落进了一个小女孩的襁褓里。
那是我。
我猛地睁眼,退了三步,差点摔倒。
“怎么了?”墨玄扶住我。
“那不是封印阵。”我喘着气,“是转生祭坛。每一代容器,都是养料。她们的魂被锁在这儿,等着第九个来……完成仪式。”
“你看到什么了?”他声音紧了。
“我看到她们死。”我攥紧发簪,“一个接一个,献祭,放血,挖心。最后一块玉碎了,碎片进了我身体。这块玉……”我指向中央,“是母体。它在等我回去。”
墨玄沉默了一瞬,突然说:“那你不能碰它。”
“可如果我们不动作,秦屿撑不住,你也挡不了多久。”我抬头看祭坛上方,“怨气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我们三个都会被拖进轮回。”
“那就换个方式。”他说,“你用发簪感应,能不能反向查它的弱点?”
我摇头:“玉灵亲和只能读信息,不能破阵。而且……”我看向那块古玉,“它在动。不是被动响应,是主动在拉我。它知道我来了,也在等我。”
墨玄眼神一沉:“那就说明,它需要你主动归位。你不走那一步,它没法完成。”
“所以我在想……”我低头看着发簪,“能不能用它当媒介,不碰玉,只传信息?”
“你想干什么?”
“我想告诉它——”我抬眼,盯着那块空着的第九位凹位,“我不归位,我来拆台。”
墨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扯了下嘴角:“你跟你奶奶一个样。”
“她没成功。”我握紧簪子,“但我比她多一样东西。”
“什么?”
“我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我深吸一口气,“也知道这阵怎么起,怎么落。现在缺的,不是勇气,是时机。”
我再次闭眼,把发簪抵在眉心。这一次,我不再被动接收,而是主动释放——用玉灵亲和把我的意识压进去,像一把刀,直插那块古玉的核心。
一瞬间,胎记炸开了似的烫。
我“看”到了——地底深处,一条暗河在流动,河底堆满了白骨。每一具骨头上都刻着编号,从一到八。河中央,有一块完整的古玉沉在水底,周围缠着铁链,链子另一头,连着祭坛石台。
那才是真正的锁心玉。
而我面前这块,是假的。是诱饵。
我猛地睁眼,声音发抖:“不对,真正的阵眼不在上面,在下面。这块玉是幌子,它想让我自己跳进去。”
墨玄脸色变了:“你是说,它在骗你主动献祭?”
“对。”我咬牙,“真正的封印在地底,用八具尸骨镇着。只要第九位归位,上面这块玉一吸魂,下面那块就会碎,邪神就能借体重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能让它继续吸怨气。”我说,“这些残念越强,祭坛越稳。我们必须先断它的源。”
“怎么断?”
我抬头看那块灰蒙蒙的石板:“把编号灭了。”
墨玄一愣:“你是说……毁掉那八道残影?”
“不是毁。”我摇头,“是让她们安息。她们不是自愿的,是被骗被绑来的。只要有人替她们说出真相,怨念就会散。”
“你有办法?”
我摸向发簪:“用这个。它是母亲给的,也是从上一任传下来的。它认血脉,也认命。”
我抬起手,把发簪尖端轻轻划过掌心。一滴血落下,没掉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被祭坛的气流托着,缓缓上升。
血珠飞向石板,碰到编号的瞬间,第一道红光闪了闪,灭了。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第二滴血,第二道光灭。
第三滴,第四滴……
我一口气划了八道口子,血不断往上飘。
每灭一道,胎记就轻一分,雾气就薄一层。
第八道光熄灭时,整个祭坛晃了一下。
石板上的编号全没了。
雾气开始往下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墨玄扶住我:“够了,别再出了。”
我摇头:“还差一步。”
我盯着中央石台上的假玉,抬起手,发簪尖对准它。
“你以为我是来归位的。”我低声说,“但我来,是告诉你——第九位,不认命。”
簪尖落下,直刺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