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尖刺进假玉的瞬间,我听见了碎裂声。
不是玉裂,是我的骨头在响。
八十一块碎片从血肉里往外钻,像是被人用钝刀一片片剜出来。我跪在地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硬是咬牙咽了回去。
“清璃!”墨玄冲过来扶住我肩膀,手心贴上我的后背,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脊椎往上爬。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抬手示意他别松开。
头顶上空传来异响,像是雨点打在铜盆上,叮叮当当。我勉强抬头,看见那些从我身体里被抽出来的古玉碎片,正浮在半空中,一块一块,排列成整齐的格子。
九宫阵。
八颗玉围着中央空位,幽青的光一圈圈荡开,照得祭坛石板上的纹路也开始发亮。
“这阵……”秦屿突然出声,声音哑得不像话。他靠着石柱撑起身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九块玉,“我爷爷笔记里提过,叫‘九宫锁灵’。”
我喘着气:“什么意思?”
“不是封邪神的。”他摇头,脸色发白,“是逼容器自己把魂献出去。每一格代表一道封印,等九宫填满,心脉自断,全魂归祭。”
我心头一沉。
这就是他们要的结局——第九位主动站上去,把自己拆成养料。
墨玄低声道:“不能让它继续。”
他抽出龙鳞剑,剑身刚抬起,空中那九块玉突然齐齐一震,一道光幕横在阵前,直接把剑锋弹了回去。龙鳞剑嗡嗡直颤,差点脱手。
“它不让你碰?”我问。
“不是不让我碰。”他盯着那层光,“是这阵……有自己的意识。”
话音未落,四周的空气变了。
不是冷,也不是重,是那种让人耳根发痒的压迫感,像有人贴着你耳朵呼吸。
接着,声音来了。
“清璃。”
熟悉得让我胃里一抽。
江临渊。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怒意,反而带着笑:“你以为破了那块假玉就破了局?真正的仪式,从你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我攥紧发簪,掌心的血还在滴,一滴一滴落在石板上,被那些纹路吸进去,像是在喂什么东西。
“九宫已启,灵玉归位。”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只差你这一颗‘心玉’。”
“放屁!”我猛地抬头,“我不是什么玉,我是人!”
“可你体内的东西认这个阵。”他说,“它们离体不是被迫,是呼应。你刚才那一刺,不是破坏,是点燃引信。”
我愣住了。
刺破假玉……激活母阵?
所以,我亲手完成了他们等了百年的最后一步?
墨玄忽然压低声音:“别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在引你共鸣。”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瞬。
“阵要成,得有根基。”我说,“光有玉不行,得有阵眼。这九宫是从祭坛里升出来的,下面那块刻纹板才是关键。”
秦屿立刻接话:“毁了它?”
“对。”我看向墨玄,“你刚才那一剑能震到阵,说明它不是完全不可碰。试试砍阵基。”
墨玄眯眼盯着石台下方。那块符文石板已经渗出黑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又不像,黏糊糊地顺着边缘往下流。
“我动手,你们退后。”他说。
“别。”我伸手拉住他手腕,“这阵吸血,刚才我滴的血它全吃了。你要是受伤,它会更快成形。”
“那你说怎么办?”
我盯着那块板子,忽然想起什么:“发簪。”
墨玄一怔:“你还要用?”
“不是刺。”我摇头,“是引。它认我血脉,也认这簪子的纹。我能用它把血导过去,不是随便滴,是精准破符。”
“风险太大。”他说,“你现在已经失血过多,再割脉,撑不住。”
“我没别的选择。”我握紧簪子,“而且……我比他们多知道一件事。”
“什么?”
“这阵要的是‘心玉’。”我冷笑,“可心不在这里。”
我指了指胸口。
“在这里跳着的这颗心,是活的。它要的是死魂归位,可我还活着,它就得等。”
墨玄看着我,忽然笑了下:“你跟你奶奶一样疯。”
“但她没成功。”我抬手,把发簪尖抵在手腕内侧,“因为我现在,知道怎么让它疼。”
簪尖划下,血涌出来,我没让它落地,而是用簪身去接。白玉吸了血,莲纹一点点变深,像是活过来。
我慢慢将簪尾靠近石板边缘的一道裂痕。
血顺着簪子流下去,滴在符文交叠处。
嗤——
像是热铁碰雪,冒出一股白烟。
整块石板猛地一震。
空中的九宫阵晃了晃,中央那格的光弱了一瞬。
“有用!”秦屿喊。
我继续放血,一滴一滴,顺着簪身引到不同的符文节点。每破一处,阵光就暗一分。
可就在这时,头顶的古玉突然齐齐转向我。
不是动,是“看”。
那种被盯住的感觉,从头顶压到脚底。
“它在读你。”墨玄突然说,“这些玉碎片,本来就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它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手一抖,血滴偏了。
那一滴血落在符文外,瞬间被吸走,反而让石板渗出更多黑液。
九宫阵光暴涨。
“不行,不能停。”我咬牙,重新对准下一个符点,“再破两处,应该就能断连。”
“你快不行了。”墨玄抓着我胳膊,“脉搏乱了。”
“那就快点。”我瞪他,“等它成阵,咱们全得跪着进去。”
我又划了一道。
血流得慢了,手开始发抖。
第三处符文裂开,白烟冒得更猛。九宫阵中央的空位开始扭曲,像是要塌。
可也就在这一刻,祭坛四周的阴风猛地一收。
所有声音都停了。
连秦屿的喘息都听不见。
然后,江临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得像是贴着我耳朵。
“清璃,你毁不掉它的。因为你也是它的一部分。”
我猛地抬头。
空中的九块玉,缓缓转动,排列重组。
不再是九宫格。
而是,一个圈。
围着中央的我。
“你体内的玉,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他说,“你母亲的玉,是你祖母给的。她们都不是死于意外,是被选中,被喂养,被做成‘前菜’。”
我手指一僵。
“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他轻笑,“你只是按着既定的路,一步步走到了这里。第九位,从来不是意外。”
“闭嘴!”我吼出声,手一抖,发簪差点脱手。
墨玄一把扶住我:“别听他,他在乱你心神。”
“可他说的是真的。”我声音发颤,“我能感觉到……这些玉,它们不想回去。它们想完成什么。”
“那就别让它们得逞。”墨玄盯着那圈玉,“阵还没闭合,还有机会。”
“机会在哪?”秦屿喘着问。
“现在她还站着。”墨玄看着我,“只要她没倒,阵就缺心眼。九宫锁灵,锁的是‘灵’,不是‘玉’。她不认,这阵就成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
“好。”
我撑着发簪站起来,腿在抖,但没跪。
“我不认。”
我对着那圈玉,一字一句说:“我不归位,不献祭,不变成你们的养料。这颗心,我说了算。”
话音落,我抬手,将发簪狠狠插进石板裂缝。
不是放血。
是砸。
簪身撞上符文核心,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整座祭坛,剧烈一震。
九块玉同时爆开青光。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等到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