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底传来的那道心跳,一下一下,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我脚底。墨玄躺在那儿,胸口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那暗金色的粉末还在不断从创口边缘剥落,像沙子一样往下掉。他没醒,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秦屿靠在石柱边,右臂垂着,护甲碎了一地,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肤和断裂的经脉。他脸色发白,但眼睛是睁着的。
“你手臂上的疤,”我开口,声音有点哑,“以前就有吗?”
他抬了眼,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不是疤。”他喘了口气,“是契纹。”
我皱眉,“什么契纹?”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手指微微动了动,却牵动了伤处,整个人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他肩膀,他没推开。
“小时候,爷爷让我背过一本古籍。”他缓了会儿,才继续说,“说是家族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代继承人都要在成年那天,用初代守墓人的血在右臂画一道符。画完之后,手臂就会裂开,血流不止,三天三夜才能结痂。活下来的,才算真正接了‘守脉者之契’。”
我听得心里一沉。
“那你手臂上的纹路……是活下来的证明?”
他点头,“嗯。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到地脉的波动。轻微的震颤、灵气的流向、哪里有裂痕,都能察觉。”
我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左眼仔细看他手臂上的痕迹。那道裂纹并不规则,可边缘的纹路,竟和祭坛东侧那根石柱上的刻痕一模一样。刚才心跳响起时,那根柱子还微微发烫。
“你先祖参与过封印。”我说。
他一愣,“你说什么?”
“我在地底看过一段画面。”我慢慢道,“千年前,墨玄和一个黑影在打,那黑影就是幽荧。他们打得天崩地裂,祭坛四周有三个人站着,用血画了个圈,把整个阵法稳住。其中一个人,右臂就有这道裂痕,位置、形状,和你的一模一样。”
秦屿呼吸一滞。
“我记得爷爷笔记最后几行字。”他声音低下去,“‘秦氏守东脉,血契镇邪渊’。我一直以为是比喻,说我们家族守的是墓地东边那一片山林……可现在想来,东脉,指的是封印阵的东侧阵眼。”
我点头,“你们家守的根本不是墓,是阵眼。你们秦家,是三大守脉世家之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所以江临渊找上我,不是偶然。”他苦笑,“他早知道我有这血脉。引我去古董店,让我碰那块残玉,就是想借我的血,激活东侧阵眼。”
“没错。”我盯着他,“他需要你,也需要我体内的古玉碎片。但他最怕的,其实是你们这种守脉者的存在。因为你们的血,天生能压制邪气流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可我现在这副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压制?”
“你错了。”我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左腕上,闭眼感应。
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共鸣,像是地下深处有根线,正轻轻颤着。不是从祭坛来的,是从他身体里传出来的。
“你的血脉还在起作用。”我睁开眼,“虽然右臂经脉断了,可你整个人就像一根锚,周围灵气比其他地方稳得多。刚才那五道怨影没再攻上来,不是怕我,是忌惮你还在。”
他怔住。
“你不需要动手。”我看着他,“你只要站在这儿,就是阵法的一部分。你不是累赘,是你家族千年来一直在做的事——守脉。”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可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自责和无力,而是慢慢沉了下来,像终于接住了什么重担。
“所以……”他声音有点哑,“我爷爷临死前,死死抓着我的手,说‘别让东脉断’,他不是在交代家事,是在传使命。”
我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撑着石柱,想站起来。我赶紧扶他,他却摇头,“让我试一下。”
他慢慢直起身子,虽然右臂完全使不上力,可左脚往前踏了一步,整个人稳住了。
就在那一瞬,我左眼残留的龙瞳视野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祭坛东侧那根石柱,表面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红纹,和他手臂上的契纹,完全重合。
“你做到了。”我低声说,“你一靠近,阵眼就醒了。”
他喘着气,额上全是汗,却笑了,“看来,我还算有用。”
我正要说话,忽然察觉体内那股龙元之力轻轻动了一下。不是攻击性的,而是像回应什么似的,顺着血脉流到心口,停了一瞬。
然后,我听见墨玄的呼吸,似乎比刚才重了些。
我立刻转头看他。
他还是闭着眼,可眉头动了一下,像是在梦里挣扎什么。我蹲下去,把手放在他手腕上,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一点。
“他可能要醒了。”我说。
秦屿也看过来,“可他醒了又能怎样?龙元都给你了,他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
“但他做了选择。”我握紧了拳,“他愿意用命换我活下来,那就不能白费。”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继续往前。”我抬头,看向祭坛深处,“江临渊以为他赢了,以为我们撑不住了。可他不知道,我们现在才真正看清了这局是怎么布的。守脉者、容器、龙神、地脉……这些不是巧合,是千年前就定下的局。而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了谁站在哪一边。”
秦屿沉默片刻,忽然说:“我爷爷笔记里还有一句我没读懂的话——‘心玉归位,九宫方启’。”
我心头一震。
“你说什么?”
“‘心玉归位,九宫方启’。”他又说了一遍,“我一直以为是某种仪式的口诀,可现在看……你是不是就是那块‘心玉’?”
我没回答。
可就在这时,我胸口忽然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轻轻跳了一下。不是痛,也不是胀,而是一种……归属感。
仿佛我站在这里,本就是该站的位置。
秦屿看着我,“你感觉到了?”
我点头,“像是……有什么在等我。”
他盯着我,声音压低,“那你还要往前走吗?哪怕前面是死路?”
我看着墨玄苍白的脸,又看向祭坛深处那仍在跳动的心音来源。
“我必须走。”我说,“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刚说完,墨玄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眼皮颤了颤,嘴唇微张,像是要说什么。
我立刻凑近。
他没睁眼,可声音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