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河滨密语
夕阳把最后一缕金光揉碎在戈壁上时,孟露桥猛地勒住马缰,枣红色的骏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溅起的沙砾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那是废弃驿站残存的地基,青石板边缘已被风沙啃得残缺,露出底下灰褐色的泥土。
“前面就是鬼哭驿的旧驿址了。”孟露桥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笛,目光越过断墙望向后方的山峦,“真正的据点在山上,这破驿房只是个幌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后方山势陡峻,灰黑色的岩石裸露在外,像巨兽的肋骨。一条窄路从旧驿房后方蜿蜒上山,路面仅容一人通过,外侧就是百丈悬崖,风一吹,仿佛能听见碎石滚落崖底的回响。
“这破地方也能叫驿站?”韦小月牵着白马,走到断墙前打量——墙高不足丈,屋顶早已塌了大半,梁木焦黑,显然是被火烧过。地面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其中一片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沙枣花瓣,“连个正经门都没有,怎么供人食宿换马?”
宁若雪展开《流沙国札记》,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到标注“鬼哭驿”的页面,指尖点着页边的小字批注:“‘旧驿建于开元年间,后因山洪冲毁官道,迁至后山。民间仍称旧驿为鬼哭驿,实指后山据点。’看来幽影楼是借了旧驿的名头,把据点藏在山上。”
宋三扶着棵歪脖子胡杨,喘着粗气打量山势:“这上山的道也太险了!你看那路,陡得快立起来了,也就半尺宽,外侧就是悬崖,掉下去连骨头都找不着。幽影楼选这地方当据点,倒是会挑。”
欧阳楚月已经检查完马鞍上的箭囊,箭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我去河边打水,顺便探探动静。旧驿旁边的小河是唯一水源,山上的人肯定会来取水。”
“我跟你去。”孟露桥按住她的剑鞘,“你轻功好,负责望风;我去听动静,万一被发现,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借着芦苇丛的掩护摸向河边,夜色渐浓,风里除了水流声,还混着远处山上传来的梆子声——两短一长,是守哨换班的信号。孟露桥刚蹲下身要掬水,就听见上游传来木槌捶打衣物的“砰砰”声,还有女子的说话声,带着几分抱怨。
“小红也是傻,明知道影楼主最忌讳私藏东西,还敢把钥匙藏在绣鞋里。”梳双丫髻的女子蹲在青石上,手里的木槌重重砸在一件绣着沙枣花的襦裙上,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裤脚,“上次我还劝她,那钥匙藏着迟早出事,她倒好,说那是杜金哥给她的定情物,死也不放手。”
圆脸女子停下活计,伸手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警惕地张望四周:“小声点!被巡哨听见,咱们俩都得遭殃。影楼主把大部分人手调去延州搜捕余党,只留咱们五个守据点,连顿热饭都吃不上,昨天我去粮仓,发现麦仁都快发霉了。”
“发霉也得吃啊,总比饿死强。”双丫髻女子叹了口气,把襦裙放进竹篮,篮子里还放着个破损的银簪,簪头是沙枣花的形状,“这簪子还是小红去年生日,杜金哥给她打的。现在好了,人没了,簪子也摔破了。”
圆脸女子往水里扔了块石子,水花溅起时压低声音:“你以为影楼主为什么杀他们?不光是因为钥匙,还因为他们给流沙国传信的密符!影楼主亲自查到的,密符就藏在小红绣鞋的夹层里,用沙枣花汁写的,不沾水根本看不见。”
“传信?小红和杜金哥怎么会给流沙国传信?”双丫髻女子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槌差点掉在水里,“他们不是幽影楼的人吗?我还听说杜金哥的机关术是影楼主亲自教的。”
“谁知道呢?”圆脸女子冷笑一声,“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流沙国皇室安插的细作,混进幽影楼就是为了偷寒星铁的机关图。现在他俩一死,那批机关图再也没人能补全,影楼主气得把延州翻了个底朝天,非要找出他们的同党。”
双丫髻女子望着山上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担忧:“那咱们怎么办?就咱们五个,要是小红的同党找来,根本挡不住。”
“挡不住也得挡。”圆脸女子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水珠,“这上山的道多险你又不是不知道,窄得只能走一个人,中途还有三个石障,守哨站在石障后,一箭就能把人射下去。再说北崖的山洞还锁着要紧东西,影楼主临走前说了,就算拼了命也得守着,要是丢了山洞,咱们都得死。”
两人又说了些巡哨的细节——下一班换哨在亥时三刻,守哨的人喜欢在石障后抽烟,警惕性不高——然后提着竹篮往旧驿房的方向走。孟露桥待她们走远,才从芦苇丛后出来,指尖捏着刚折的芦苇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山上只有五个守卫,影无殇和主力都在延州。”孟露桥回到胡杨林时,篝火已经生了起来,他蹲在火堆旁,用树枝在地上标注关键位置,“旧驿房后方的山路是唯一通道,坡度近七十度,路面仅半尺宽,外侧是悬崖,中途有三个石障,守哨分别站在石障后。”
宋三凑过来,从行囊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褐色粉末:“我备了蒙汗药,刚才在河边灌了些水,装在葫芦里了。等会儿冲进据点,我就把药粉撒在他们的茶水里,保管让他们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韦小月举起手里的石头,挺了挺胸:“我也能帮忙!我可以跟在若雪姐姐后面,用石头打灭据点的灯笼,制造混乱。上次在地库,我就用石头砸中过幽影楼的人,还把他的刀砸掉了呢!”
宁若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从行囊里取出几张避火符,分给每人一张:“这符能防火星,等会儿打斗起来万一有灯笼被打翻,也能保平安。大家都把火把熄了,夜里火光太显眼,容易被山上的守哨发现。”
欧阳楚月拔出长剑,剑刃在火光下映出冷芒:“我刚才探路时发现,旧驿房西侧的山壁有一道裂缝,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从裂缝能绕到据点的后门,就是得爬一段悬崖。裂缝里有以前山民凿的脚窝,应该能爬上去。”
纤云这时放下手里的树枝,从行囊里取出块黑布裹在手上:“我去爬裂缝。小时候在苏州老家,我常钻巷子缝抓猫,窄缝里的脚窝我最会找。你们等我的信号,我到了后门,就学三声夜枭叫——短、长、短。”
孟露桥点头,把树枝插进土里,代表三个石障:“楚月,你负责解决最下面石障的守哨,换哨时动手,别惊动上面的人;纤云,你从裂缝爬上去,到了后门发信号;我和若雪、小月、宋三叔从山路上去,趁乱冲进据点的正房,控制住里面的守卫。宋三叔,你牵着马留在旧驿房附近接应,万一情况不对,我们也好有个退路。”
亥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山上的守哨果然开始换班。欧阳楚月趁机摸向最下面的石障,她穿着墨绿劲装,融入夜色里几乎看不见。守哨的黑衣人正靠在石障上抽烟,烟袋锅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就被欧阳楚月用剑鞘砸中后颈,“咚”的一声倒在石障后。
她拖走尸体,从怀里掏出块黑布盖在石障上,然后学了三声夜枭叫——短、长、短,清脆地回荡在山坳里。
胡杨林里的孟露桥听到信号,立刻示意众人出发。宋三牵着马留在旧驿房,孟露桥、宁若雪、韦小月跟着他,猫着腰往山路走。山路比想象中更陡,脚下的碎石时不时往下滑,韦小月走得不稳,宁若雪只好一直牵着她的手,两人的裙摆都被石缝里的荆棘勾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裙。
“小心点,前面就是第二个石障。”孟露桥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块突出的巨石,“守哨应该在石障后面,楚月没解决他,咱们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