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短信像烧红的针,刺破季风的睡眠。屏幕蓝光在黑暗中炸开,发件人 “保安老张” 的名字下,一行字像凝固的血:“7 楼会议室,张总监出事了。”
这并非偶然。入职一周来,季风因对烟味的极度敏感,成了全楼少有的 “追烟人”—— 走廊烟蒂、通风口焦痕、被篡改的禁烟标识,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三天前,他还曾提醒巡逻的老张:“7 楼会议室的烟雾报警器被口香糖堵了,通风口有股怪味,得留意。” 当时老张拍着他的肩叹:“也就你这鼻子灵光,楼里暗事多,真出了事,怕是只有你肯较真。” 此刻短信里的紧急,便有了来路。
季风抓起外套冲出家门时,合租室友的拖鞋还卡在门缝里 —— 昨晚他又带着满身烟味回来,两人吵到午夜,净化器的滤芯在垃圾桶里堆成小山,每一片都黑得像浸过焦油。楼道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每一级台阶都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像被烟蒂烫出来的痕迹,与母亲临终前监护仪上的波形重合。
电梯里的数字跳动得格外慢。季风盯着 “7” 这个数字,喉咙泛起熟悉的痒意。三天前张明远在晨会上咳得直不起腰,王保禄还笑着递过雪茄:“张总监这肺,得练练抗烟性。” 当时张明远攥着钢笔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墨水在 “季度财报” 四个字上洇出黑斑,形状像枚未燃尽的烟蒂。
会议室的门缝渗出蓝灰色烟雾,带着股甜腻的杏仁味 —— 那是高浓度尼古丁燃烧的味道。季风戴上随身携带的 N95 口罩,指尖触到门把时愣住:锁孔里插着钥匙,反锁的。
“季组长来了。” 老张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手电筒光圈在烟雾里晃,光柱中漂浮的烟油颗粒像细小的蛆虫,“我巡逻到这儿,听见里面有‘噼啪’声,像烧东西……”
门被撞开的瞬间,季风的净化器发出撕心裂肺的警报。PM2.5 数值跳到 999μg/m³,显示屏上的 “超标 12 倍” 字样刺得人眼睛疼。张明远趴在会议桌上,右手还夹着半截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小坟包,全是 “红枫” 牌 —— 王保禄最爱的那种。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口袋里露出半截铜烟盒,边角磨得发亮,盒面刻着的 “VII” 纹路被烟油浸成深褐色。
“消防栓被拧松了。” 老张突然指向墙角,声音抖得像被烟呛住,“但没出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
季风蹲下身,口罩过滤不了浓郁的焦油味,鼻腔里像塞了团浸过煤油的棉花。他注意到张明远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缝里露出烟盒的一角,内衬印着模糊的 “VII-I-I”—— 与抽屉里那盒 “7-1-1” 的字体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死者袖口沾着的烟丝泛着暗蓝色,在光线下能看见细小的结晶,和 “健味” 香烟滤嘴上的物质完全相同。通风口的格栅有新鲜刮痕,形状像是被圆柱形物体蹭过,直径恰好与 “7-1-1” 香烟的滤嘴吻合。
陈法医的白大褂在弥漫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像裹着一层冰冷的幽灵斗篷。她戴着的双层乳胶手套上,半干涸的褐色痕迹如同凝固的血渍,镊子夹起张明远指间那截烟蒂时,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祭品,金属镊尖与烟纸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监控最后拍到张总监进会议室是十一点十七分。” 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季风时,带着审视证物般的锐利,“季组长对烟草这么敏感,怎么会来这种烟雾缭绕的地方?”
季风喉头发紧,没接话茬。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通风口 —— 格栅后的金属管道内壁,凝结着一层暗蓝色结晶,用指尖蘸起一点凑近净化器,机器立刻发出轻微嗡鸣,这是检测到高浓度尼古丁的特有反应。“陈法医,”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口罩闷得发沉,“通风系统是不是被动过?这结晶不像自然形成的。”
陈法医的动作顿了顿,镊子停在半空:“季组长对通风管道也有研究?” 她俯身掰开死者蜷曲的右手,烟蒂从指间滑落,滤嘴上深可见肉的咬痕清晰刺眼,“你看这过滤嘴上的咬痕,典型的焦虑症状。至于通风口……” 她瞥了眼墙角的消防栓,“可能是管道老化,烟油凝结罢了。”
但季风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手套边缘沾着一点绿色的药膏 —— 那是治疗尼古丁过敏的特效药,和他抽屉里的药膏一模一样。他想起昨天在医务室瞥见的排班表,陈法医的女儿近期因 “不明原因哮喘” 住院,病房号正是 “711”。
陈法医突然转身整理工具箱,镊子碰撞金属盘发出刺耳的响。季风瞥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手机屏幕,一条未读短信赫然显示:“你女儿的雾化器该换了,新款只有‘红枫医疗’能供货。—— 王”。她的拇指在屏幕边缘反复摩挲,指甲缝里嵌着的修正液碎屑簌簌掉落,在地面拼出残缺的 “7” 字。当她再次转身时,眼镜片后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双层手套的指尖处,绿色药膏洇出淡淡的痕,像未干的泪痕。
林小雨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发抖。她没戴口罩,脸色比墙壁还白,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边缘被汗水浸得发潮。
“季组长,这是张总监昨天让我整理的报销单。” 她递过来时,信封边缘沾着点蓝色结晶,与张明远指甲缝里的烟丝同色,“他说有几笔‘茶叶采购’要单独归档,还特意标了日期。”
报销单上的 “7 月 1 日” 被红笔圈得像血痂,墨迹洇透了纸背。季风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栏的 “张明远” 三个字歪歪扭扭,与他在晨会上签文件的笔迹完全不同,更像是被人按住手硬写的。更诡异的是,附件里的发票抬头全是 “方便便利店”,金额都是 240 元,连号的,像某种刻意排列的密码。
林小雨的哮喘突然发作,她手忙脚乱地摸向口袋,吸入器却滑落在地。金属罐撞击地面的脆响里,季风弯腰去捡时,发现她的鞋带松了,鞋跟处沾着片金箔 —— 王保禄雪茄上的那种包装,边缘还粘着半根细小的红色棉线,和王保禄玉戒指上的穗子材质相同。
“昨晚加班时,” 她喘着气说,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我看见陈法医进过会议室,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罐子,像是…… 管道清洁剂?但罐子上没有标签,反而有个‘7’字刻痕。”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 “咔嗒” 声。季风猛地抬头,格栅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带着金属摩擦的尖啸。他想起简岱说的话:“这栋楼的通风系统,比你想象的会藏东西。” 就像父亲烟盒夹层里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那半张泛黄的报纸,头版 “红枫烟厂 7・1 事故” 的标题旁,印着陈法医父亲的名字,职务是 “安全负责人”。
事件发生后,王保禄特意拍过他的肩:“季风,你对烟草成分熟,之前‘健味’烟的检测报告做得细。张明远这案子牵扯到‘红枫’烟的成分问题,陈法医的报告先给你过目,看看有没有异常数据,毕竟你父亲当年也做过烟草检测,这方面你有经验。”
尸检报告下午三点送到季风的工位。当时季风只觉得喉咙发紧,没敢接话。此刻摊开报告,陈法医的字迹冷得像手术刀:“死因确认尼古丁中毒,血液浓度超标 40 倍。右手烟蒂与烟灰缸品牌一致,左手烟盒内壁检出‘VII-I-I’字样。”
但在报告末尾,有行被修正液盖住的小字,透过光能看见:“指甲缝烟丝为‘健味’牌,与现场不符。死亡时间修正为凌晨三点零七分,比监控黑屏时间晚三小时。”
季风的净化器突然开始震动,不是警报,是被人远程操控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去 B2 机房,张总监的系统日志有新发现。——L”
他盯着报告上王保禄的签字栏,突然想起今早王总监递烟时的眼神。那时张明远的死讯刚传开,王保禄却笑着说:“让你看报告是信任你,这楼里懂烟草又敢说话的,也就你了。” 这话现在听来,更像把他往漩涡里推 —— 既让他接触核心证据,又在无形中给他贴上了 “官方认可调查者” 的标签,一旦后续出问题,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责任转移。
而陈法医会同意这份报告先送他过目,或许另有隐情。季风想起现场时她镜片后的审视,想起她手套上的过敏药膏,说不定她也在寻找能看懂报告里 “异常” 的人,那些被修正液掩盖的真相,需要一个足够懂行又没有利益牵扯的人来发现。
指尖划过 “健味烟丝” 的字样,季风突然明白,这份报告送到他手里,既是王保禄的刻意安排,也藏着陈法医的隐秘暗示。就像这栋楼里的烟雾,看似无序飘散,实则每一缕都有去处。
IT 部的门虚掩着,简岱的键盘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节奏还是七次敲击加十一次停顿,像在敲摩斯密码。他面前的屏幕上,通风系统的后台代码正在滚动,最末行写着 “7-1-1_CLEAN”,修改记录显示来自张明远的账户,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分 —— 那时他已经死了。
“死人也能改系统?” 季风站在门口,声音被口罩闷得发沉。
简岱的手指没停,烟灰落在键盘上,与缝隙里的蓝色结晶混在一起:“王总监说,张总监‘敬业’,死前还在加班。” 他突然转头,左脸的疤痕在屏幕蓝光下像条蜈蚣,“季组长这么关心死者,不如猜猜,他为什么要把通风口调成‘内循环’?”
季风的目光落在简岱的烟灰缸里。那里的烟蒂一半是“红枫”,一半是 “健味”,两种烟丝缠在一起,像场无声的绞杀。而简岱指尖的烟,滤嘴上的蓝色结晶正在融化,滴在键盘上,晕开细小的光斑,晕开细小的光斑 —— 那光斑的形状,与陈法医报告里被修正液盖住的 “7” 字刻痕,一模一样
傍晚的雨下得又急又密。季风站在张明远家楼下,铜烟盒在口袋里硌得慌。早上他去归还烟盒时,张明远的遗孀李雯突然说:“老张昨天出门前,把这个塞进我枕头下。” 她递来个微型 U 盘,藏在烟盒的夹层里,金属表面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艾草叶 —— 和林小雨袖口的那片一模一样,“他说如果他出事,就让你看这个。”
U 盘里只有一段录音,是张明远和王保禄的对话,背景里有雪茄燃烧的 “滋滋” 声:
“那批‘茶叶’的账必须平,7 月 1 日前必须……”
“你怕什么?陈法医那边早就打点好了,她女儿还在我们手里……”
“可季风来了,他鼻子比狗还灵……”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电流杂音,像被烟头烫断的磁带。季风抬头看向岚愈集团的方向,七楼的办公室亮着灯,王保禄的身影在窗帘上晃动,手里的雪茄红光明明灭灭,像只窥视的眼。季风翻找张明远遗物时,发现键盘下压着张揉皱的便签,是简岱的字迹:“通风管有异动,7 号管道藏着东西,和‘7-1-1’有关”。便签边缘粘着根细小的红色棉线,与王保禄玉戒指上的穗子材质相同。
他摸出手机,给林小雨发了条消息:“查 7 月 1 日的‘茶叶采购’合同。”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净化器再次发出警报 —— 这次不是烟味,是短信里的某个词触发了预设的关键词监测。
雨水中,季风的哮喘突然犯了。他弯腰咳嗽时,看见积水里自己的倒影,脖颈处的湿疹红得像血,和张明远指甲缝里的烟丝一个颜色。而水面上漂浮的,是从烟盒夹层掉出的半张报纸残片,头版标题依稀可见 “红枫烟厂 7・1 事故”,下面 “711 人涉事” 的字样被雨水泡得发胀,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出:陈立(陈法医的父亲)。
他摸出手机回看监控录像,张明远死前曾对着通风口比划 “7” 的手势,手指关节处沾着蓝色结晶 —— 与烟盒滤嘴成分完全一致。通风管道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身后。季风握紧口袋里的 U 盘,转身冲进雨幕 —— 他知道,陈法医在报告里留下的,不仅是修正液下的字迹,更是一个求救信号。而那个藏在通风口的 “7 号罐子”,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