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端着炒好的酸菜过来时，院子里已经飘满了酸菜的香味，酸中带着猪油的香，比刚才的油渣香更浓，更勾人。她手里的瓷碗是蓝边的，碗里的酸菜绿莹莹的，上面还撒了点葱花，油亮亮的，一看就好吃。
“老周，快尝尝，用你的猪油炒的，就是香！” 李婶把碗放在炕桌上，擦了擦手，“俺家那口子刚才尝了一口，说比去年的还香，让俺再跟你要碗猪油。”
老周笑着接过碗，用筷子夹了一口酸菜，放进嘴里：“嗯，好吃，酸得正好，油也香。” 他又夹了一口给小满，“你也尝尝，比城里的酸菜好吃多了。”
小满接过筷子，夹了口酸菜 ，酸中带咸，还有股猪油的香，嚼在嘴里脆生生的，比妈妈做的酸菜鱼里的酸菜好吃多了。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口，点了点头：“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李婶坐在炕边，看着小满，“这孩子长得真俊，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 她顿了顿，又说，“对了，老周，刚才看见王婶往这边来了，好像有啥事儿。”
老周 “哦” 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啜泣声。小满抬头看，只见一个穿灰色棉袄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空碗，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走路的时候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婶，你咋了？” 老周赶紧站起来，走过去问。
王婶看见老周，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发颤：“老周哥，俺…… 俺家的猪…… 昨天夜里病死了。” 她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俺跟俺家那口子守了半宿，还是没留住，本想留着过年杀猪炼油，给俺家妞妞炸耦合，这下可咋整啊……”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连李婶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王婶，眼神里满是同情。小满也停下了筷子，看着王婶手里的空碗，想起昨天爷爷说的 “给王婶家留油渣”，心里有点难受。
老周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婶的肩膀：“王婶，你别哭，多大点事儿。俺家今儿炼的猪油多，先给你分一半，保准够你家过年用，妞妞的耦合也能炸上。”
王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周，眼泪还在掉，却有点不敢相信：“老周哥，这…… 这咋好意思啊？你家就这点油，给了俺，你们咋整？”
“俺家够吃，” 老周摆了摆手，“你别跟俺客气，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他回头对小满说，“小满，去把灶台上的大瓷盆拿来，再把青花罐也拿出来。”
小满赶紧跑过去，把大瓷盆和青花罐抱过来。老周接过瓷盆，走到灶边，拿起刚才滤油的细竹筛，又从油桶里舀了些刚炼好的猪油，倒进瓷盆里，猪油还带着热乎气，泛着金黄的光。
“老周哥，这太多了，” 王婶看着瓷盆里的猪油，眼泪又掉了下来，“俺…… 俺给你钱吧，不能白要你的油。”
“说啥钱呢，” 老周把瓷盆递给王婶，脸色有点严肃，“王婶，你这就见外了。当年你家妞妞生病，俺家没钱，还是你家那口子给俺凑的医药费，俺还没谢你呢。现在你有难处，俺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王婶捧着瓷盆，手有点抖，眼泪滴在瓷盆里，溅起小小的油花：“老周哥，俺…… 俺不知道咋谢你。明年俺家猪下崽，俺先给你留俩，让你养着过年，到时候俺再帮你炼猪油。”
“不用不用，” 老周笑了，“等明年你家猪长大了，俺去帮你杀猪就行，别的不用。” 他又拿起灶台上的小瓷碗，把里面的油渣倒进王婶的碗里，“这个也给你，给妞妞当零食吃，比城里的薯片好吃。”
王婶接过碗，连声道谢，眼泪还是止不住。李婶走过去，拍了拍王婶的背：“王婶，别哭了，老周是个热心肠，你就拿着吧，以后有机会再帮他。”
王婶点了点头，又跟老周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捧着瓷盆和碗，慢慢走了。看着王婶的背影，小满突然想起刚才爷爷说的 “邻里互相帮衬”，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爷爷要给王婶分猪油了。
“爷爷，刚才你说王婶家帮过我们？” 小满问。
“对，” 老周坐在炕边，拿起旱烟，卷了一根点燃，抽了一口，“你三岁那年，得了肺炎，要住院，俺家没钱，是你王婶家那口子去镇上借的钱，才把你的病治好。” 他顿了顿，看着院门口，“邻里之间，就是这样，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日子才能过下去。”
小满想起昨天自己还舍不得猪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爷爷，刚才我还不想给王婶分猪油，我错了。”
老周摸了摸小满的头，笑了：“没事，你还小，不懂这些。现在知道了就好，做人不能太自私，要想着别人。” 他掐灭旱烟，站起来，“走，把剩下的猪油装进青花罐里，别凉透了。”
小满跟着爷爷走到灶边。老周拿起大瓷盆，把剩下的猪油倒进青花罐里，猪油慢慢流进罐里，泛着金黄的光，把罐身的缠枝莲图案都映亮了。倒完油，老周从盐罐里舀了一勺细盐，均匀地撒在猪油表面：“这样能防潮，放半年都不坏。”
小满看着爷爷撒盐的动作，很认真，很小心，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爷爷，这个青花罐，以后我能用来装猪油吗？”
老周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能，等你长大了，也用这个罐炼猪油，给你的孩子留罐底的油渣，就像俺给你爸留，你爸再给你留一样。”
小满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像爷爷一样，用这个青花罐装猪油，给孩子讲爷爷和爸爸的故事，讲邻里互相帮衬的事。
老周把青花罐的木盖盖好，又用粗布擦了擦罐身，然后把罐放进吊柜里，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个宝贝。“好了，” 他说，“等明天你回城里，就把这个罐带上，给你爸尝尝，让他也想想小时候的味道。”
小满 “嗯” 了一声，看着吊柜的方向，好像能看见青花罐在里面，安安静静的，装着爷爷的念想，装着猪油的香，装着这个腊月的温暖。
院门口传来张叔的声音：“老周，饭做好了，过来喝酒啊！”
“来了！” 老周应着，对小满说，“走，去张叔家吃饭，今天杀了猪，有肉吃。”
小满跟着爷爷走出院子，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院门口的老榆树上，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说，这个腊月，真热闹，真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