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的手指动了一下,嘴唇微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碰。”
我没动,心跳却猛地一沉。他不让碰,可他现在这副样子,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刚要伸手去探他脉搏,忽然看见他眉心浮起一道纹路,像是被无形的笔勾勒出来,金中带红,缓缓旋转。
那纹路一现,空气就变了。不是风,也不是热,而是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抽了出来,在空中凝成一道门——一圈金光旋转着,像水纹一样荡开,里面黑沉沉的,却又隐隐有影子闪动。
“这是……?”我喃喃。
秦屿靠在柱子上,喘着气说:“别进去,沈清璃,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可我也知道,墨玄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个。他拼了命把龙元给我,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连呼吸都快没了。他最后说的不是“走”,是“别碰”。他怕我受伤,所以才不让碰。
可我现在已经碰了。他的血、他的伤、他的命,早就和我缠在一起了。
我盯着那扇门,低声说:“你说不让我碰你,可你把自己都给了我。这一次,换我走进去。”
话音落,我抬脚迈了进去。
一脚踏进,天地骤变。
我不是站在地上了,而是悬在半空。四周漆黑,只有前方浮着一幕幕画面,像被人一页页翻开的书。
第一幅,是一座祭坛。冰冷的石台,锁链从四面八方垂下,中央跪着一个人——墨玄。他赤着上身,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手里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暗金色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没喊,只是咬着牙,把那颗心按进另一个玉匣里。然后,又从旁边拿起另一颗,塞进自己胸口。
我喉咙一紧。
这不是一次。画面翻动,百年一次,他重复着同样的事。每一次剜心,每一次换心,每一次从血泊里爬起来,眼神都比上一次更空。
第九次的时候,他跪在地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远处,幽荧的身影站在雾中冷笑。她没出手,可那笑比刀还利。
我忍不住往前一步,声音发颤:“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可以逃,可以不管……”
空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从哪传来,而是直接落在我脑子里:“你可知他为何冷?因每一次重生,皆遗忘部分情感。爱、恨、悲、喜,都被剜走了。”
我愣住。
原来他不是无情。他是被一次次剜心,剜得连心都空了。
画面又变。这次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站着两个人。年轻的墨玄和幽荧,并肩站在山顶,风把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我守地脉,你守我。”她说。
他点头:“生死不离。”
可下一瞬,幽荧的眼睛黑了,身上爬出黑气,她转头看他,手里剑已经刺向他胸口。他躲开了,反手一剑,斩在她肩上。
那一剑,没要她命。可她倒下的时候,笑了。
“你终究还是选了它,不是我。”
他站在原地,剑尖滴血,一句话没说。可我看得出,他整个人都塌了。
镜面映出他的脸,苍白,疲惫,眼里最后一丝光灭了。
我伸手,指尖碰到镜面。冰得刺骨。
“你守的从来不是她。”我低声说,“是你不能辜负的世界。”
话音落,镜面咔地裂开,一道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我脚下一沉,落在一块石碑前。
碑上刻着一行字,血红色的,像是用命写出来的:“以吾之命,续汝之责。可愿承此重,纵死不悔?”
我抬头看。四周黑得看不见尽头,可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关口了。退一步,我还能回去,还能当个普通人,逃开这一切。可前进一步,我就再也回不了头。
我想起奶奶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别碰莲花纹的玉”。可我还是碰了。
我想起母亲死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我想起秦屿手臂上的契纹,想起他爷爷死前那句“别让东脉断”。
我想起墨玄把我护在身后,替我挡下那一击,然后剜出自己的心,塞进我胸口。
他们都在守。守命,守地,守人。
而我呢?
我站在这里,不是巧合。我是那块“心玉”,是九宫阵最后归位的一块。
我不是被选中的,我是必须来的。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愿。”我说。
石碑轰然震动,血字褪去,金光从碑底涌出,顺着地面爬上来,缠住我的脚,我的腿,一路往上。
那光不烫,却像有生命,钻进我的皮肤,顺着血脉游走,最后停在心口。
那里,墨玄给我的龙元,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回应。
突然,我听见一声龙吟。不是从外面,是从我身体里传出来的。
一股力量在经脉里炸开,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掌心浮起一团金光,像火,却不烧人。
“传承已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龙神之力,归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四周的黑暗开始塌陷。画面碎了,光散了,石碑沉入虚无。
可我知道,我没结束。这只是开始。
眼前一黑,等我再看清时,我已经不在幻境里了。
我漂在祭坛上空,身体悬着,双眼泛着暗金的光。底下,墨玄仍旧 躺着,一动不动。秦屿靠在柱子上,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
“沈清璃?”他喊了一声。
我没回答。因为就在这一瞬,我感觉到——祭坛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心跳。
是呼吸。
它缓缓起伏,像是沉睡了千年,终于被惊动。
而我的血,正随着它的节奏,一起一伏。
秦屿的声音又传来:“你……你还好吗?”
我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金光还没散。
我能感觉到地下的脉动,能听见石头里的风声,能感知到每一缕灵气的流向。
这不是幻觉。
这是龙神给我的眼睛。
我张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醒了。”
秦屿脸色一变:“谁?”
我没答。因为就在这时,我听见另一个声音,从祭坛最深处,顺着地脉爬上来。
低沉,沙哑,带着笑:“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