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呼吸声还在。
它贴着我的骨头爬，一寸寸往血里钻。我能感觉到，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我心口那团龙元深处传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命脉里醒了。
秦屿的声音还在底下响着：“沈清璃？”
我没应。不是不想，是动不了。刚从幻境出来，身体像被抽空了又灌满铁水，沉得发烫。金光还在眼底烧，视野里的一切都带着裂纹般的纹路，我能看见灵气的流向，能听见石头里水汽蒸腾的声音，甚至能感知到墨玄胸口那点微弱的跳动。
可就在这时候，我识海猛地一震。
像有人拿刀划开了我的神魂。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祭坛上空了。我站在一片灰雾里，脚下是碎裂的石板，头顶没有天，也没有光。四面八方都是回音，低低地念着我的名字。
“沈清璃……沈清璃……你回来了。”
我猛地回头。
她就站在三步之外。
黑雾缠着她，像一层皮贴在身上。脸和我几乎一样，可眼睛全黑，嘴角往上扯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抬手，指尖一缕黑气缓缓旋转。
“你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她说，声音像从井底爬上来，“那颗心，本该是我的。”
我盯着她。心跳没乱，反而越来越稳。
“你是幽荧的分身。”我说。
她歪了歪头，“我是你。第九个容器，最后一个归宿。你以为你接受了传承？不，你只是打开了门——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话音没落，她人就消失了。
下一瞬，一股巨力撞上我胸口，我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砸在无形的墙上，骨头嗡地一震。我抬手挡，一道金光自发从掌心炸出，把她逼退半步。
她没受伤，只是轻轻拍了拍手臂上的黑雾，像掸灰一样。
“龙神之力？呵。”她冷笑，“你也就能撑这么一下。你根本不会用，你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
我咬牙站直。
她说得对，我不懂这力量。它在我经脉里乱冲，像野马没缰绳。可我记得墨玄剜心时的眼神——不是痛，是狠。他能为了守住什么，一次次把自己剖开。我呢？我连站都站不稳？
不行。
我不能倒。
我左手按上心口。那里有块玉，奶奶留下的，一直贴着皮肤戴。现在它在发烫，像是和龙元有了感应。
我闭眼，把玉的温度往血脉里引。不是去压那股狂流，而是试着去听——听它想往哪走，听它在哪卡住。
一瞬间，记忆翻上来。
祭坛上，墨玄跪着，手插进自己胸口，把那颗暗金的晶核按进我心口。他声音哑得不像人：“吞下去，活下来！”
我睁开眼。
“我不是来活的。”我低声道，“我是来战的。”
掌心玉光一闪，和龙元的金光缠在一起，顺着经脉猛地冲向右手。我抬手，指尖划出一道弧光，金玉交缠的劲气轰然撞向她。
她抬臂挡，黑雾炸开，整个人被掀出去数丈。
落地时，她第一次没立刻站起来。
“你……”她抬头，黑瞳里第一次有了点别的东西，“你用了玉灵亲和？和龙神之力混在一起？”
我没答。趁她愣神，我冲上去，一拳砸向她面门。
她侧头躲，我变拳为掌，金光在掌心凝成短刃，横切她脖颈。她急退，黑雾缠上我手腕，像藤蔓一样勒紧，往她那边拖。
我反手一扭，玉光炸开，震碎黑雾。
她退得更快，嘴角那笑终于挂不住了。
“你真以为你能赢？”她忽然低吼，“你体内有我的碎片！它会把你一点点吃掉！你逃不掉的！”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吞了谁。”我冷冷看着她，“你说我是容器？可我现在拿着龙神之力，站在传承碑前发过誓——纵死不悔。你呢？你不过是躲在地底的残念，连个完整的魂都没有。”
她脸色变了。
下一瞬，她双手一抬，黑雾疯狂涌动，凝成八道锁链，从四面八方扑来。我闪身躲，一道擦过肩膀，皮肉瞬间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我咬牙，左手再次贴心口，把玉的温热往龙元深处送。这一次，我不再压制那股躁动，而是让它顺着玉的脉络走，像引水入渠。
金光从我双臂蔓延，最后在掌心汇成一把虚剑。
她冲过来，黑雾化爪，直取我咽喉。
我抬剑，迎上。
金与黑撞在一起，轰地炸开。
我们同时被震退。
她喘着气，黑雾在脸上扭曲：“你……你怎么可能……”
“我不是你们的延续。”我一步步往前走，剑尖指着她，“我是终结。”
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化作黑雾扑来，像要将我吞没。
我闭眼，双手结印。
龙元为引，玉灵为媒。
金光从我体内炸出，化作一条半透明的龙影，盘旋而上，猛地撞进黑雾中心。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黑雾剧烈翻滚，开始崩解。
我睁眼，抬手，金光凝剑，直刺她心口。
剑尖没入，她瞪大眼，嘴角那笑终于碎了。
“你……不会……赢的……”她声音发抖，“她……会醒来……真正的她……会把你……撕碎……”
“那就让她来。”我盯着她，“我等着。”
剑光一绞，她整个身体炸成黑雾，四散消亡。
幻境开始塌陷。
我站在原地，手还举着那把金光凝成的剑。它没散，反而越来越稳，像是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玉光还在，金光也在，两种力量在我血脉里流转，不再冲撞，反而有种奇异的共鸣。
我赢了。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传承给我的现成本事，而是靠我自己——把奶奶留给我的、墨玄塞进我心口的、我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东西，拼在一起，打出了一条生路。
幻境碎了。
我重新落回祭坛上空，身体还在漂着，双眼金光未散。我能感觉到，地脉深处那股呼吸停了。不是消失，是……退了。它在怕。
秦屿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墨玄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吓人。可我能感觉到，他那点微弱的气息，还在。
我慢慢落地，脚踩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四周安静得可怕。
然后，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晃，是像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一下，又一下。比刚才更清晰，更有力。
我低头看脚下的石板。一道细小的裂纹从我落脚处蔓延出去，像蛛网一样爬开。
裂纹底下，有水光。
不是普通的水。是黑的，带着暗红的纹路，像血混在墨里，缓缓流动。
我蹲下，伸手碰了碰那裂缝。
指尖刚触到，一股寒意猛地窜上来，直冲脑门。我眼前一黑，瞬间看到一幅画面——
一条巨大的地下河，倒悬在头顶。河里漂着无数枯骨，河水逆着地脉往上涌，正朝着祭坛的方向，奔腾而来。
我猛地缩手。
可已经晚了。
那股寒意没退，反而顺着指尖往手臂爬。我抬起手，看见皮肤下有一丝黑线，正缓缓往心口移。
秦屿突然喊：“沈清璃！你手！”
我盯着那道黑线，没动。
我知道它是什么。
是那条河的引子。是我刚才那一战，惊动了地脉，打开了不该开的门。
我慢慢站直，看着祭坛四周的石柱。
它们开始渗水。黑色的水，顺着石纹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