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黑水落地的时候,我还在喘。
身体像是被重新铸过一遍,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烫,龙元的力量在血管里冲,玉灵的温润在经脉里走,两种气息终于不再打架,可我没时间松口气。指尖那道黑线已经爬到手腕,冰得我整条胳膊都麻了。
我低头看着那裂缝,黑水底下浮着暗红纹路,像血混在墨里,缓缓动着。刚才那一战,我赢了幽荧的分身,可也撕开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地脉深处,有门被我撞开了。
“沈清璃!”
秦屿的声音从祭坛下方传来,带着喘,像是刚爬上来。我抬头,看见他从一道裂开的石缝里翻出来,右臂缠着的灵器还在闪微光,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他脸色发白,额角全是汗,可眼神没乱。
“你还活着。”我听见自己说。
他没笑,只是点点头,喘了几下才开口:“下面的通道塌了……水是从地核层倒灌上来的,不是普通的地下水。”他抬头看石顶,声音压低,“这水……带着怨念,像活的一样。”
我懂他的意思。这不是自然涌出的泉,是被封住的东西,醒了。
我转身扑向墨玄。他还躺在原地,胸口那道伤口结了层暗金粉末,可气息弱得几乎摸不到。我蹲下,手指贴上他鼻下,一瞬的凉让我心往下沉。他没死,可他的命在被什么一点点抽走。
黑水从石柱上往下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我看见水里浮着东西——半张符纸,腐得只剩边角,还有一截指骨,泡得发黑。
我咬破指尖,一滴血按在墨玄额心。刚完成传承,我的血里有龙神的气息,能唤醒他一丝意识。
他眼皮动了动,没睁眼,嘴唇却动了。
“别碰……”
又是这两个字。上一次他说这话,是把龙元碎片塞进我心口的时候。我没听,这次也不会听。
“不是我要碰你,”我低声道,“是有人在碰你。”
话音刚落,地面震了一下。
不是晃,是跳,像心跳,从地底深处传来。比之前更清楚,更重。我抬头,看见石柱上的黑水突然加快了流速,像有人在另一头抽。
“是‘冥河引’。”秦屿站到我旁边,声音发紧,“只有封印者才能关源头。”
我猛地想起幻境里看到的画面——那条倒悬的地下河,枯骨漂浮,河水逆着地脉往上冲。那是禁地,是被镇压的冥河支流,专门用来锁住邪气的。现在,它倒灌了。
“你撑住,墨玄。”我对秦屿说,站起身。
他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试试能不能拦一下。”
我双手抬起,龙元之力顺着经脉往掌心聚。金光从指尖蔓延,沿着手臂爬上去,最后在头顶结成半圆光盾。刚成型,上方一道黑水就砸下来,轰地撞在光上。
光盾晃了晃,没破。
可只过了两秒,地底猛地一震,一道水柱从裂缝里冲天而起,直接把光盾撞碎。我被震得后退几步,喉咙一甜,硬是咽了回去。
秦屿已经冲到祭坛边缘,把灵器插进地面。那东西亮了一下,一圈淡青光晕扩散出去,地面塌陷的速度慢了一瞬。
“快!”他回头喊我,“这地方撑不了多久!”
我没应,转身去扶墨玄。他太重,我几乎拖不动。可再慢下去,谁都走不了。
黑水已经漫到脚踝,冷得刺骨。我扛起他,往西侧退。左眼金光还在,勉强能看清地脉的流向。那边有块高台,没被水淹,像是古时候祭司用的避险处。
秦屿还在原地撑着灵器,青光越来越弱。他右臂的伤裂开了,血顺着灵器往下滴。
“秦屿!”我喊他。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点头:“你们先走,我断后!”
我没时间争。扛着墨玄踉跄后退,水已经到小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泥里。头顶石板开始掉渣,一块砸在我肩上,火辣辣地疼。
终于靠近石台,我咬牙把墨玄往上扔。他摔在台上,滚了半圈,不动了。我正要跳上去,脚下一滑,整条左腿陷进黑水里。
皮肤瞬间发黑,像被火烧过,疼得我差点跪下。我撑着石台边缘往上爬,眼看就要够到台面,地面猛地塌了。
一道巨浪从侧面扑来,直接把我卷了进去。
水是黑的,带着腥气,灌进嘴里,喉咙像被刀割。我挣扎着抬头,看见秦屿还在原地,灵器的光终于灭了。他想跑,可裂缝在他脚下张开,像一张嘴,把他整个吞了进去。
“秦屿——!”
我的喊声被水吞了。
身体被洪流裹着走,撞上石柱,撞上残碑,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金光在我体表闪了一下,又灭了。龙元还在,可我用不出来,邪神的碎片在血脉里动了,和黑水共鸣,像两股绳子在我身体里绞。
眼前开始发黑。
可就在这时候,左手胎记突然一烫。
那朵莲花纹路亮了一下,温热顺着血脉往上走。玉灵亲和的感应回来了。我咬牙,把这股热往心口引,龙元跟着动了,勉强稳住一口气。
水流越来越急,四周全是崩塌的响。我看见头顶石顶裂开,露出一片黑得发紫的虚空,像口井,通向更深的地底。
然后我看见了——
那条河,真的倒悬在上面。
无数枯骨漂在黑红的水里,随着洪流往下坠,像雨一样落进这祭坛。河水不是往下流,是往上涌,逆着地心,冲破封印。
我被卷着,往那口“井”冲去。
意识快散的时候,我伸手,抓住了一块浮在水里的石板。
手指抠进石缝,指甲裂了。
可我没松。
石板上刻着字,被水泡得模糊,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来——
“守脉者,血契镇邪渊。”
秦屿爷爷笔记里的那句话。
原来不是传说。
原来我们早就被写进这局里了。
我抬头,看着那倒悬的河,看着那些坠落的枯骨,忽然笑了。
我还没死。
龙元还在。
玉灵还在。
墨玄没醒,秦屿失踪,可我还活着。
只要我还动得了一根手指,这局就没完。
水流猛地一拽,石板从我手里滑出去。
我伸手去抓,指尖擦过石角,没够着。
身体被彻底卷走,往那口井底冲去。
最后一眼,我看见祭坛彻底塌了,黑水淹没了一切。
墨玄躺在石台上,一动不动。
水漫上来,盖过他的脚,他的腰,他的胸口。
他额心那滴我的血,还在发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