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灌进鼻腔的时候，我还记得自己在喊什么。
不是名字，也不是求救，是那句爷爷写在笔记边角的话——“守脉者，血契镇邪渊”。当时我以为是传说，现在我知道，那是遗言。
身子被冲得翻了个圈，后背撞上石棱，疼得我眼前发白。我伸手乱抓，指尖刮到一块凸起的岩角，死死抠住。水流从头顶砸下来，像铁棍抽在肩上，我咬牙撑住，一点一点把身体往上拖。
右臂的灵器早就没了光，裂了道缝，像块废铁挂在那里。我用左手扒着岩壁，借着水流贴壁的惯性，慢慢挪到一处凹槽。脚踩稳了，喘了两口，抬手拍了下脸。
疼，说明还清醒。
我眯眼往前看。岩层走势变了，不再是祭坛那种规整的纹路，而是天然裂开的脉道，石缝里泛着微弱的青光，像是地底渗出的气。这地方我认得，爷爷笔记里叫“断龙廊”，是主地脉分出去的一条补气支道，平时靠龙气循环维持稳定。
但现在，前面不对劲。
一股黑水混着红丝从左边岩壁里涌出来，打着旋儿往中间聚。那不是普通的水，是带着吸力的流，把周围的青光都扯碎了。我盯着看了两秒，胸口突然一烫。
护心镜在发烫。
它贴在我心口，平时温温的，从不乱动。可现在，镜面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层血色纹路从背面爬上来，密密麻麻，像符，又像字。
我把它扯出来看了一眼。
镜面裂了道细纹，里面的青光在跳，像心跳。
“镜碎之时，血脉为引，魂归地渊，方可补天裂。”
这句话猛地撞进脑子里。爷爷写它的时候，笔迹很重，像是怕后人看不清。我还记得那天问他，他说：“咱们家的护心镜，从来不是为了保命。”
我当时不信。
现在信了。
我咬牙，顺着岩壁往前爬。越靠近那裂口，风越大，吹得人站不稳。我用灵器插进石缝，卡住身体，探头往里看。
心口一沉。
岩壁破了个大洞，直径比人高两倍不止，里面不是空的，是雾——青金色的雾正从洞里往外喷，被黑水裹着，一缕一缕抽走。那是龙气，地脉的命脉。再这么下去，整个系统都会塌。
我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
烫。
不是高温，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热，像有东西在深处烧。护心镜贴着胸口，烫得几乎拿不住。我低头看它，那血纹已经爬满了背面，只差一点，就能连成完整的圈。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启动禁术，只有一次机会。要心头血，要意志稳，要人在最后一刻还能喊出名字。一旦开始，就不能停，停了，镜毁人亡，地脉也救不了。
我靠在石壁上，喘了口气。
不是怕死。
是怕喊不出那两个名字。
我摸出随身带的小刀，刀刃早就卷了，可还能用。我把它抵在胸口，顺着护心镜的轮廓，往下划。
皮肤破开，血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镜背上。
血碰到符文的瞬间，青光炸了一下。
整个断龙廊都震了。
护心镜开始抖，像是活了一样，往我伤口里钻。我咬牙按住，不让它动。青光顺着血往岩壁爬，像树根扎进石头，眨眼间连成一片网，朝着裂缝铺过去。
还不够。
我咬破舌尖，用力睁眼。
眼前有点花，耳朵里嗡嗡响，可我还看得见那裂缝，看得见龙气在流失。我抬起手，把护心镜死死按在心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沈清璃！”
我吼出声，声音被风撕碎。
“墨玄！”
又一声，喉咙扯得生疼。
我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见，但我说了。我说了你们要活下去，我说了我还能撑一下，我说了这局还没完。
护心镜猛地一烫。
然后，炸了。
不是声音，是光。
一道青色巨网从我胸口冲出去，像藤蔓一样缠住裂缝边缘，瞬间收拢。龙气被截住，黑水撞在光网上，像撞上墙，猛地炸开。我被反震之力掀飞，后背撞上对面岩壁，整个人滑下来，摔进一处缓流区。
水不急了，带着温，托着我往下漂。
我躺在水里，动不了。
胸口那块皮被烧焦了，护心镜的碎片嵌在肉里，最中间那片还闪着微光。我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了血，光就灭了。
我想抬手再碰一次。
手抬不起来。
眼皮也重，像压了石头。我努力睁了一下，只看到头顶岩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点青光，照在水面上，晃。
我听见水底有声音。
不是水流，是心跳。
咚、咚、咚。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我胸口。
我想数一下。
数到三，就睡着了。
护心镜最后一片残片，在我胸口轻轻颤了一下，落进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