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历十月晦日，夜半无月。
青铜巨炉“烬火炉”倒悬于天，炉口向下，像一只要啄食大地的恶禽。
炉壁亿万符纹同时亮起，却不再是紫黑，而是刺目的赤金。
那是被强行灌入的众生气运，灼热得连虚空都发出焦糊味。
炉底，林烬负手而立，玄袍猎猎，掌心托着一盏“空灯”。
灯芯处，两道火焰纠缠——
紫黑之火，为他本源；
赤金之火，为萧玄残魂。
两火之间，一条细若发丝的血线相连，每一次跳动，都带走万里山河的一缕生机。
魇魂丝少女跪在他影子里，声音低得仿佛从幽冥传来：
“主上，炉温已至临界点，再收一次，便要炸炉。”
林烬抬眼，眸底映着铜炉，语气淡漠：
“炸炉？那便把这片天地一起炼了。”
灵渊界四方，同时升起四根血柱。
血柱由亿万修士的命星灯芯绞成，柱顶悬着四件帝阶残器：
妖皇玺碎角、冰凰骨残翼、冥皇瞳半眸、太始钟裂片。
残器滴落本源精血，汇成四条血河，滚滚灌入铜炉。
炉火“轰”地拔高千丈，炉壁符纹竟开始融化，化为一滴滴铜泪。
每一滴铜泪落地，便化作一尊丈许高的“反噬铜人”，无面无目，唯胸口嵌一颗漆黑心脏。
铜人睁眼，齐声嘶吼：“还我命火——”
铜炉上方，九道倩影被血线吊起——
姜雪衣、苏浅浅、洛夭夭、叶红鱼、月曦、顾倾城、白琉璃、慕紫衣、司命。
她们眉心皆钉着一枚“魇魂钉”，钉尾缠绕逆命经裂痕。
九女同时睁眼，眸光空洞，齐声低吟：
“恨天剑·缺刃——斩！”
声音落，九道残魂化作九缕幽光，凝为一柄残缺的漆黑巨剑，剑尖直指铜炉。
巨剑未落，炉内两火便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熄灭。
天穹最高处，破碎的竖瞳再次浮现。
瞳孔裂痕中，溢出暗金色血瀑，血瀑在虚空凝成一面巨鼓。
鼓面以众生气运为皮，以世界本源为骨。
“咚——”
第一声鼓响，铜炉外壁炸开一道裂口，赤金火浆喷涌；
第二声鼓响，四根血柱同时崩断，血河倒卷；
第三声鼓响，九女残魂发出凄厉尖啸，恨天剑寸寸崩裂。
鼓声未绝，林烬掌心空灯忽然自行旋转，灯芯血线“嘣”地断裂。
血线一断，两股火焰同时失控。
紫黑之火倒卷林烬眉心，赤金之火扑向铜炉深处。
林烬并指如刀，划破掌心，一滴心血落入空灯。
心血遇火，化作一枚漆黑种子，种子表面布满裂痕，裂痕内星光流转。
他将种子按入铜炉最核心处——
“以我之血，种万灵之灯。”
数百尊反噬铜人同时扑向炉心。
它们胸口漆黑心脏跳动如鼓，每一次跳动，便吸走一尊铜人自身。
铜人融化，化作铜汁，被心脏吞噬。
心脏膨胀至丈许，表面浮现一张婴儿面孔，面孔张口，发出林烬幼年时的笑声：
“哥哥，你终于来陪我啦。”
铜炉下方，大地龟裂，裂痕中浮现一座倒置的青铜古城。
古城中央，悬浮着一枚“世界之卵”。
卵壳透明，内里有山河社稷、日月星辰，却皆倒悬。
卵心处，一道与林烬一模一样的身影被铜链锁喉，双眼紧闭，胸口插着恨天剑残刃。
身影忽然睁眼，竖瞳之内映着崩塌的天穹，声音重叠于铜炉心跳：
“林烬，你炼众生，众生亦炼你。”
铜炉发出最后一声轰鸣，炉盖轰然闭合。
亿万命星灯芯被强行拽入炉内，化作漫天萤火。
萤火中央，漆黑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命火黑莲”。
莲开三瓣，一瓣紫黑，一瓣赤金，一瓣空白。
空白莲瓣上，缓缓浮现一道裂纹，裂纹内映出青铜古城的倒影。
九女残魂化作最后一缕幽光，凝成恨天剑残缺剑尖。
剑尖落下，刺入黑莲花心。
莲心处，婴儿面孔发出一声凄厉啼哭，随即化作飞灰。
飞灰中，升起一枚铜质钥匙，钥匙齿痕与逆命经裂痕完全吻合。
林烬抬手握住钥匙，铜炉轰然炸裂。
炉灰飞散，天地间只剩一株黑莲，与一盏空灯。
空灯无芯，灯座却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内传来心跳声——
咚！咚！咚！
心跳与林烬同步，却多了一道陌生童音：
“哥哥，钥匙已齐，门后是我。”
黑莲忽然拔根而起，化作一道黑光没入空灯。
空灯自行旋转，灯座裂痕扩大，化作一扇丈许高的青铜小门。
门后，是一片漆黑，唯有一枚铜质钥匙悬浮。
钥匙轻轻一转，门开一线。
门缝里，探出一只婴儿小手，掌心托着一盏熄灭的命星灯。
小手微动，灯芯处忽然亮起一点幽蓝火光。
火光中，映出林烬童年的面孔，稚嫩却带着诡异的笑：
“哥哥，你忘了吗？”
“当年你欠我一盏灯。”
幽蓝火光一闪，门“砰”地闭合。
空灯内，心跳骤停。
林烬指尖，铜质钥匙化作飞灰。
天地间，只剩一句话回荡：
“灯已空，债未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