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历,十一月晦,子时。
持续了整整七昼夜的卷末血雨骤然止息。
最后一滴血雨落下,却未溅起尘埃,而是在虚空中凝成一面巨大的碎镜——
镜框由亿万终焉符纹交织,镜面漆黑,却倒映出三重天的崩塌缩影:
凡尘界山河尽成飞灰,灵渊界万灵同坠幽冥,天穹仙域金阙崩裂如齑粉。
碎镜中央,一条竖直的裂痕缓缓张开,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瞳孔。
瞳孔深处,没有光,只有一滴幽蓝火浆,宛若熄灭的命星灯芯。
烬天宫悬停十万丈高空,宫墙白骨森然,瓦面返虚火纹尽数黯淡。
唯有宫脊最高处,一盏“空灯”孤悬。
灯芯处,紫黑与赤金两火早已燃尽,只剩一缕幽蓝火星,
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灭。
林烬立于灯下,玄袍破碎,掌心托着那枚“终焉钥匙”。
钥匙齿痕与他掌纹完全吻合,却多出一道陌生竖纹——
像另一人的指纹,正缓缓蠕动,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魇魂丝少女跪在他影子里,声音轻得像尘埃:
“主上,卷终裂空已启,再踏前半步,便是天穹仙域,也是万劫不复。”
妖皇玺最后一角碎裂,洛夭夭的虚影在血光中浮现,
她伸手欲触林烬,却在指尖碰到钥匙的一瞬化作飞灰。
灰烬中,一滴妖皇真血凝为“寂灭符”,符上仅余一字——
“归”。
符纹贴上宫墙,东极铜柱轰然倒塌,
柱内万妖残魂齐声哀哭,哭声化作血色阶梯,直通裂空之镜。
姜雪衣的冰凰主骨寸寸崩裂,霜雪逆卷,凝成一座冰棺。
棺盖自行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朵冰莲枯萎成灰。
灰烬随风,贴上钥匙,钥匙表面结出一层寒霜。
寒霜蔓延,西极铜柱随之崩解,
柱内寒魄化作冰蓝阶梯,与血阶并行,却步步生毒。
慕紫衣的冥皇瞳彻底黯淡,漆黑眼珠滚落,化作一枚“幽冥珠”。
珠内黄泉断流,万鬼沉寂。
珠子被钥匙吸附,发出一声婴儿啼哭,
哭声中,南极铜柱无声崩散,
柱内幽魂凝为黑雾阶梯,雾气翻涌,似有无数手掌拉扯林烬脚踝。
太始钟最后一片钟壁剥落,钟声化作一声叹息。
叹息中,萧玄的残影执残钟而立,
他望向林烬,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笑意:
“你终于走到这一步,可敢回头?”
残影消散,钟声凝为金色阶梯,
阶梯尽头,裂空之镜的幽蓝火浆轻轻跳动,像在迎接,又像在告别。
林烬踏上血阶第一步,
脚下浮现一面水镜,镜中映出三重影像:
——蓝星病房里,拔掉呼吸管的少年;
——魔门刑场,被夺舍的杂役;
——此刻,立于天穹裂空前的他。
三道身影同时开口:“谁才是真正的林烬?”
林烬漠然抬脚,踏碎水镜:“都是,也都不是。”
第二步踏上冰阶,
寒霜凝为锁链,锁住他的四肢。
锁链尽头,浮现亿万众生面孔,
他们齐声质问:“为何以我等为柴?”
林烬挣断锁链,鲜血染冰阶:“因为我不信天命。”
第三步踏上黑雾阶梯,
雾气中伸出无数手掌,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深渊底部,幽蓝火浆化作一只竖瞳,
竖瞳内映出“终局之渊”四字。
竖瞳低语:“踏天一步,回头无岸。”
林烬抬手,钥匙插入竖瞳中央,
瞳孔轰然闭合,化作一扇青铜小门,门环为婴骨,门后漆黑一片。
青铜小门轻轻推开一线,
门后没有光,也没有黑暗,
只有一盏熄灭的命星灯,灯座刻着“林烬”二字。
灯芯处,一点幽蓝火星微微晃动,
火星中映出林烬童年面孔,稚嫩却带着诡异笑容:
“哥哥,我来取灯了。”
终焉钥匙自行融化,化作一条漆黑锁链,
一端缠绕林烬手腕,一端没入门后深渊。
锁链收紧,腕骨寸寸裂开,鲜血滴落,
却不坠地,而是悬于空中,凝成第二盏空灯。
两盏空灯相对,一盏写“林烬”,一盏空白。
林烬抬脚,正欲跨过门槛,
门内童音忽然软糯一笑:
“踏天一步,需以自身为注;
灯灭灯明,只在回眸一念。”
幽蓝火星骤然熄灭,
门后深渊伸出一只婴儿小手,
指尖轻触林烬眉心,留下一道幽蓝火痕。
火痕内,倒映出另一重天地:
——那里,林烬跪在一盏巨灯前,
灯芯摇曳,灯座刻着另一个名字:
“萧玄”。
青铜小门“砰”地闭合,
裂空之镜轰然碎裂,
碎片化作亿万终焉灯蛾,
同时扑向林烬眉心火痕。
灯蛾聚集,凝成最后一枚符纹,
符纹中央,只有一笔:丨
那是“烬”字的最后一划,
也是“玄”字的起始之横。
符纹贴上林烬眉心,
幽蓝火痕骤然亮起,
照亮门后深渊——
深渊底部,两盏空灯并排悬浮,
一盏已燃,一盏未燃,
灯芯互换,火光交错,
映出两道重叠的身影:
林烬,萧玄。
究竟谁踏天一步,
谁又将永坠为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