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菱歌离开后，书房内一片寂静。封寻端起茶杯，轻轻吹散表面的热气，目光却落在屏风后。
“出来吧。”他淡淡道。
屏风后的阴影微微晃动，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苏幕的身影拉长在青石地上。他缓步走出时，衣摆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烛火，将封寻眼中那抹欣慰照得忽明忽暗。
“封伯伯。”苏幕站定，声音平静。
封寻放下茶杯，抬眸看他：“你都听到了？”
苏幕点头：“听到了。”
“有什么想说的？”
“我们今日去的那个皇家园林现在是魏昭在管，所以她一定知道今日菱歌去了。她自己也说怀疑魏前辈跟神秘人有联系，那毕竟是她们皇室的第一强者，疑似跟外人勾结意图谋害封家少主，正常情况下，她没查明白前不会希望菱歌知道这件事。只要她不出现，我们根本不会跑到一个专门关押皇室犯错成员的地方。”
“你觉得她是故意的？”封寻眼睛都没抬
苏幕也没在意，继续说，“后来我们质疑的时候，她的反应太明显，好像生怕我们想不到这事跟魏前辈和你有关系。回来之后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皇室，二公主与菱歌交好多年，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死一废，皇位她唾手可得。这就开始抓住机会布局离间你们父女关系，还真是又聪明又有野心。”
封寻这才笑笑抬起头，“那你觉得，让她给菱歌当试金石，可够资格？”
苏幕冷哼一声，“封伯伯，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封寻起身走到窗前，语气如高悬的明月一般冷淡，“人这辈子，总要经历一些背叛才能成长。”
苏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在你能控制的情况下让她感受人间险恶，然后磨练心智，做合格的西山境少主，从容处理一切关系。所以，我只是说你用心良苦。”
末了还补一刀，“真是不嫌累。”
他话里的讽刺真是藏都不藏，让封寻的老父亲心态就这么被拿出来晒月光，多少让他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还有事吗？”言下之意，没事赶紧滚。
魏昭的事，甚至皇室的事其实都是小事。
苏幕沉默片刻，随后开口：“封伯伯，秘境里的事，到此为止。今日之后，苏家的责任自有我来背。”
封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苏幕微微低头，语气却坚定，
“但是我要菱歌这辈子最大的危险，止步于弘农秘境。”
封寻转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跟他一个脾气。”他回到椅子上，身体向后靠，一只手搭上扶手，看着苏幕，“当年菱歌出生，我传信跟你父亲说要菱歌给你当妻子，然后他就给我寄回来一把七品的短剑，铭文是‘免谈’。你们当真以为我愿意让菱歌涉险？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我知道。”苏幕上前一步，“但至少，我们可以尽量减少她接触的危险。”
封寻转过身，目光深沉：“小幕，你以为我让魏师傅封印魏轩的灵丹，只是为了震慑皇室？”
苏幕摇头：“不全是。您是在警告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封家不是好惹的。”
“聪明。”封寻冷笑，“但还不够。菱歌是我的继承人，她必须学会面对这些。让她去六合学院也一样，她有她的任务，不仅仅是为了解你的噬心毒。”
苏幕心头一震。
“六合学院背后是六合台，那帮老家伙醉心研究，疏于管理。别说荒主的暗桩，来仁都能在里面安插人。”封寻的声音低沉，“我需要菱歌去那个错综复杂的环境里历练，更是为了让她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苏幕握紧拳头：“太危险了！”
“危险？”封寻嗤笑，“你当年献祭通天塔的时候，可曾想过危险？你父亲镇压明晦之气的时候，可曾退缩过？”
苏幕哑然。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安全。”封寻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菱歌是我的女儿，也是未来的封家家主。她必须强大起来，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智。”
苏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明白了，我会尽力护她周全。”
封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才是苏玄凌的儿子该说的话。”他直起身，拍了拍苏幕的肩膀，“去吧，这几天你也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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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晨光初绽时，六合学院的云舟已悬在封家演武场上空。鎏金船身刻满符文，船首立着位鹤发老者。
大长老挥手打开护山大阵。三十名蓝袍弟子列阵而下，腰间玉佩碰撞声如清泉击石。
青玉雕琢的舟身上烙着“乾坤六合”的烫金纹章，舟首立着位灰袍老者，袖口三枚银叶徽记熠熠生辉——正是实力七级巅峰的秦楚副院长。
大长老上前寒暄，“没想到是副院长亲自来，未能远迎，还请见谅。”
秦楚面容慈祥，回礼道，“难得封家要派孩子去学院，院长最近实在太忙，否则是想亲自过来见见封家下一代家主的风采。”
他的目光看向后面的封凌歌，满意地笑眯了眼睛，捋着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心满意足道，“六级九转巅峰，比学院一些老师等级都高，果然是年少有为。”
“秦院长过誉，封家菱歌，见过秦院长”封菱歌颔首见礼。“父亲临时有事去了栖凤山，很快就回来，还请您见谅。”
秦楚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转头又扫过封菱歌身后的苏黎，眼睛瞪得更大，“这孩子居然也到了六级九转，他可是另一位要去学院的？”
苏黎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个晚辈礼“晚辈苏黎，见过秦院长。”
“姓苏？”秦楚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是西北域的？”
“正是。”苏黎放下手，抬眼与他对视，端的是坦坦荡荡。
秦楚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又挂起了和善的微笑，“好好好，后生可畏。”他又看向大长老，“那我们就开始吧。”
“考核分三试。”秦楚抬手召出一方冰晶台，“第一项，测灵力纯度。”
封菱歌率先上前。素手按上冰晶的刹那，赤金火焰冲天而起，晶体内浮现朱雀虚影，长啸声震得围观子弟连连后退。
“纯度九成七！”负责记录的学院弟子声音发颤，“这、这是百年最高纪录！”
秦楚抚掌大笑：“不愧是朱雀血脉！”
轮到苏黎时，冰晶台却泛起耀眼的圣光，如水流淌，渐渐凝成星河倒悬之景，隐约有龙吟回荡。
“玄灵之体……居然还是先天满纯度！”秦长老手中的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缝。
场边顿时炸开窃窃私语。
“听说苏黎少爷才十八岁？”
“这等天赋，日后的成就不会在少主之下的。”
“还是家主有先见之明，在封家待了这么多年，等他成长为一流高手，至少不会与封家为敌。”
第二试设在演武场东侧的黑曜石擂台上。
封菱歌的对手是六合学院内门弟子陈焕，六级雷系修士。他抱拳行礼，周身雷光噼啪作响：“封少主，得罪了！”
话音未落，封菱歌的红裙已化作残影。
“朱雀·焚天！”
赤金火焰凝成凤翼，凌空劈下时竟带着剑鸣之声。陈焕慌忙召出雷盾，却见火焰触盾的瞬间骤然分裂，如锁链缠住他四肢。
三息，胜负已分。
苏黎的比试更令人瞠目。
学院派出的是玄甲院五级修士赵莽，壮如铁塔的身躯几乎占满半个擂台。苏黎却只是轻笑抬手，指尖圣光凝结成弦。
“日华断江。”
银光闪过，赵莽轰然跪地，膝盖将黑曜石砸出蛛网裂痕——除了高台的看客，没几个人看清那圣光如何切开了他护体罡气。
秦楚的胡子翘得老高，兴致勃勃地从高台跳下来，满面春风，“好！我看也不用再看了，你们尽快选定随护的人，十日后，等招生结束就与我们一起回学院！”
难得关系户里出了两个这么厉害的天才，秦楚的脸都要笑歪了。
封菱歌笑意盈盈“多谢秦院长挂念，已经选好了。”
她的目光搜索了一下人群，只看见了在树上嗑瓜子的北修。
听闻苏幕与灵植很是亲近，魏阙一大早过来拉着他去了栖凤山，现在没出现，想必是还没回来。
“不知少主打算带谁去？”
大长老突然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可否让我们看看是哪家的良玉？”
封毅不是无脑冒出来的。
他的孙女封芷天赋一般，凭她自己考进六合学院那是想都别想。本想借着封菱歌的名额让封芷跟着去刷刷履历，提升一下日后选伴侣的空间。
原本这事也不难。但是封菱歌最近总是跟一个眼睛有问题的人出入成双，封家上下都是有所耳闻并且都能看见的。众人纷纷猜测这人的身份，有人认出来那就是秘境里出来的，据说是苏黎替封菱歌安插在宗门世家的暗桩。但是观封菱歌对他的态度，说什么的都有。
他远远地看过那个瞎子，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封芷再不济也是三级灵丹，封毅就想趁着六合学院的人在，逼封菱歌带着她同去。
“我自有我的安排，大长老无需费心。”
苏幕不在，封菱歌也不想与封毅多费口舌，直接怼了回去。
“少主见谅，与你去学院的人多少也代表着封家的颜面，不如叫出来让大家见见，我们也好放心。如果不行，家里这么多人，换也来得及。你说是吧，秦院长？”
突然被点名的秦楚一脸迷茫，本能地回答，“啊，好，那就见见。”
他说完就看见封菱歌快要黑成炭的脸盯着自己，不由得虎躯一震。
他刚想改口说不看也行，封寻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见一见也好。”
眨眼间，封寻带着苏幕出现在封家演武场。
落地后看着秦楚，颔首招呼道“秦院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秦楚七级巅峰，虽然比不上封寻，但他毕竟代表了六合学院，也颔首回了礼，“封家主客气，今日能见到封少主这般天之骄子，也是一大幸事。”
封寻指向苏幕，“这就是小女要带去学院的人，名北絮，是个符师。”
“他是符师？？”
众人一片哗然。
每一位符师都是得到天地灵力认可的修士，他们大都天赋高绝，前途无量。
而且，还都很有钱。
秦楚的眼睛都要放光，这一趟来的值啊！
“既然是符师，那就没问题了，准备准备十日后一起去学院。”
“且慢！”
封毅咬咬牙还想再给孙女争取一下，“是不是的，也要看过才知道。”
他很确定，那个瞎子连灵力波动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符师。那可是比炼药师还要稀有的存在，他就不信一个符师能去给封菱歌做卧底。
封菱歌眸中闪过寒芒，正要开口，却见苏幕缓步上前。
“不知大长老想怎么看？”
他依旧带着眼纱，长身玉立，不卑不亢，一看就是被宗门世家悉心培养的后辈。
“六合学院应该有考核符师的规程吧？咱们一切按规矩来。”他一句话把事情又抛给了秦楚。
“可以。”苏幕没有质疑，但封菱歌却表示接受不了，小嘴一张就直戳封毅的肺管。
“大长老真是好算计，他不过是随同我去学习的，你让秦院长用考核符师的规程来考他？考不过你想换人，考过了正好把位置给腾出来，你好另有安排是吗？”
树上的北修把瓜子笑掉了一地，树下的封家子弟抬头望去，这才看见树上还蹲着个他。
“抱歉。”北修跳下来，把手里的瓜子递给那个封家子弟，在人家一脸不解的目光中跳上比武台。
“阿絮，给他们看看。”
北修突然出现，有些惊讶到了秦楚。
虽说这演武场很大，但是这个人出现之前，他七级八转的巅峰实力居然没发现一点。明明那棵树离他们并不远，他甚至还在上面嗑瓜子！
他眯了眯眼睛审视了一下北修，随即疑惑地看向封寻
“这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