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完那一声,喉咙像是被火燎过,整个人晃了晃。指尖的血还在往玉上滴,和墨玄的混在一起,金红交缠,像两条活的丝线顺着纹路爬。
他没停,声音压得更低:“以血为契,以心为誓,生死同息,命脉相连。可愿应?”
又是这句。
可这次,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眼前一黑,不是晕,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进去。画面翻涌而来——
雪。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石台上,墨玄跪在中央,背后是封印阵的裂痕。他手里握着一块暗金鳞片,正往胸口按。那不是插,是剜。鳞片边缘割开皮肉,血顺着肋骨往下淌,滴在阵纹上,烧出嗤嗤白烟。
第八次。
我听见他在心里数。
每一次换核,都像把命撕下来一段。可他没喊,连眉头都没皱。直到最后一瞬,龙瞳暗下去的刹那,他抬头看了眼远方,嘴唇动了动。
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但我突然知道了。
他在说:值吗?
画面碎了。
我猛地喘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手还在抖,可掌心的玉烫得惊人,像是回应刚才那一幕。
“你看到了。”墨玄的声音很轻,不是疑问。
我没答。不是不想,是说不出。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是记忆。他的痛,他的孤,全塞进我脑子里,没留一丝遮挡。
他又念第三遍,语气没变:“以血为契,以心为誓,顺尔意志,承尔命途。可愿应?”
我却抬起了头。
“不行。”
他一顿,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什么?”
“我不应。”我咬着牙,把血抹在玉上,“你要我应的,不是这个。”
他盯着我,没说话。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直了。“你说‘顺尔意志’,意思是你要主导,我要听你的。可这不是救,是收服。我要的是共担,不是服从。”
玉光忽明忽暗,像是契约在挣扎。
“你体内龙元乱,邪神碎片躁,若不压,七日内必死。”他声音冷了些,“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
“那就别签。”我把玉往地上一放,“死就死。秦屿用命换我活下来的机会,不是让我变成谁的附庸。”
我喘了口气,胸口那股撕扯的劲又上来,左边像冰锥扎,右边像火在烧。可我咬着牙没退。
“你要我活,可以。但得是站着活,不是跪着活。”
墨玄看着我,目光沉得像要把我看穿。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守脉者历代契约,都是主仆契?没有例外。”
“那今天就破个例。”我抬眼看他,“你拿出逆鳞,不是为了立威,是为了救我。可救,不该是施舍。你要我拿命去赌,我也得知道,跟我赌命的人,是不是真的愿意一起扛。”
他沉默。
岩穴里只剩下水滴声,一滴,一滴,砸在石上。
忽然,他抬手,把那块玉重新托起。
“好。”他说。
然后,他改了词。
“以血为契,以心为誓,共担意志,同守命途。可愿应?”
我愣住。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玉上,声音却稳得像铁:“你不是我的奴,我也不是你的主。你是沈清璃,是闯进地脉、敢跟邪神抢命的人。你要的不是依附,是并肩。我若连这点都给不了,就不配提契约。”
我眼眶发热,可没让泪掉下来。
我伸手,重新握住那块玉。
血还在流,可这次,不光是我的,他的指尖也裂了口,血丝渗进纹路,和我的缠在一起。
“应。”我说。
玉身猛地一震,金红光芒冲天而起,绕着我们盘旋。那光不烫,却像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感觉有东西从掌心往身体里钻,像是根线,慢慢连到心口,又从心口延伸出去,直直连向他。
契约在成。
可就在那一瞬,我忽然听见一声响。
不是声音。
是心跳。
不是我的,也不是墨玄的。
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一下,又一下,像钟,又像鼓。每跳一次,岩壁就震一下,水珠从顶上坠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坑。
墨玄脸色变了。
“地脉……在回应契约?”
我还没答,掌心的玉忽然一烫,光芒猛地收束,全部涌向纹路中央。那条金红交织的线,开始往手腕爬,像是活的藤蔓,带着灼热的触感。
契约要闭合了。
可就在这时,我胸口一紧。
不是疼,是压。
像有只手从里面攥住了心。
钥匙。
它又在动。
我下意识去摸,指尖刚碰到铜面,就感觉它在发烫,背面那道裂痕“咔”地又裂开一分。一道微光透出来,照在我掌心,和契约的光撞在一起。
嗡——
空气震了一下。
墨玄猛地抬头,眼神骤冷:“它在干扰契约。”
“不。”我盯着钥匙,“它不是干扰……是同步。”
我感觉到,钥匙里的东西,和契约的线,在互相拉扯,又在互相靠近。像是两个本该分开的东西,硬被连到了一起。
墨玄伸手想碰,我却本能地往后一缩。
“别碰它。”我说,“现在动它,契约会崩。”
他停住手,眉头紧锁:“你还能撑住?”
我点头,可话刚出口,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他立刻伸手扶住我胳膊,那一瞬,我感觉他掌心的温度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冷或热,而是和我一样,带着两股力量撕扯的波动。
契约在生效。
我们真的开始共感了。
“撑住。”他低声说,“最后一步,封印纹要入体。忍一下。”
我咬牙点头。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一缕金光,轻轻点在玉的中心。
“封。”
玉光暴涨,金红两色瞬间缠上我们手腕,纹路浮现,一端是莲花,一端是龙鳞,彼此交绕,缓缓闭合。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见——
墨玄眼角裂开一道细纹,血丝渗出。
他没动,可我感觉到了。
那不是他的血。
是我的痛,传到了他身上。
契约,真的连上了。
我张嘴想说话,可喉咙像被堵住。眼前画面又闪——
不是记忆,是未来。
海。
一片灰白的海,浪打在礁石上,碎成雾。远处有座灯塔,塔身裂了缝,光忽明忽暗。一个人影站在塔顶,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可我知道是谁。
秦屿。
他抬起手,像是在招,又像是在挡。
然后,画面碎了。
我猛地回神,发现墨玄也在看我,眼神复杂。
“你也看到了?”他问。
我还没答,手腕上的纹路忽然一烫,最后一道光即将闭合。
就在这时——
钥匙猛地一震。
裂痕深处,那道光窜出来,直直射向契约纹的终点。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墨玄瞳孔一缩,低喝:“别让它冲进来!”
我本能地抬手去挡,可已经晚了。
光与纹在指尖交汇,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停了。
然后——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