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比刚才浓了。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钥匙,罗盘指针还在往东南方向死死咬着,铜身贴着掌心,有点发烫。刚才那块布——秦屿袖口烧焦的灰蓝色布片——还攥在我另一只手里,没松开。风停了,山路静得反常,连远处海浪的声音都像是被什么吞了进去。
墨玄走在前头,脚步没停,但肩膀绷得很紧。他右臂上的金光忽明忽暗,托着秦屿的那层屏障也开始轻微晃动。我知道他撑得吃力,龙气本就没恢复,一路强行维系,现在每走一步都在耗命。
“前面不对。”我开口,声音压低。
墨玄脚步一顿,没回头:“你说。”
“雾太匀了。”我盯着前方拐弯处,“刚才还有风,能把雾吹散些,可现在……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的,不动。”
他缓缓抬手,指尖凝聚一缕金光,往前轻轻一送。光点没飞多远,像撞上一层看不见的膜,猛地炸开,碎成几点火星,熄了。
“有阵。”他说,“不深,但有人动过手脚。”
我没吭声,把钥匙塞进内袋,腾出双手。护心镜残片还在秦屿胸口贴着,我伸手摸了摸,冰得刺手,但那一丝微弱的震颤还在。
就在这时,地面那层符灰突然亮了。
不是整片,是靠近岩壁的几处,幽绿色的光从灰里渗出来,像地下有东西在爬。我立刻闭眼,通灵视界一开,眼前景象变了——那些灰不是随意撒的,是连着地脉断点的引线,正往深处传讯。
“有东西要出来。”我睁眼,“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岩缝里“嗤”地一声,黑影窜出。
那东西长得已经不像人形,四肢扭曲,关节反折,指甲又长又黑,落地时爪子刮过石面,发出刺耳的响。它胸口凹陷一块,里面嵌着一块漆黑的晶石,正一明一暗地闪。
“腐灵。”墨玄低声道,“地脉残魂被邪气养出来的。”
第一只刚落地,后面又钻出三只,呈扇形扑来,速度快得带出残影。墨玄抬手,龙鳞剑出鞘半寸,金光横扫,逼退两只。可第三只猛地跃起,爪子直冲秦屿面门抓去。
我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拽住秦屿漂浮的身体往侧边拉。那爪子擦着他的袖子划过,布料“刺啦”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手套——还好没破。
可就这一拉,我体内猛地一抽。
龙元和邪神碎片又撞上了,一冷一热两股劲在经脉里绞,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稳住。”墨玄声音从前面传来,剑光暴涨,金网铺开,把剩下的邪物逼进狭窄岩道,“找它们弱点。”
我咬牙撑住,重新闭眼,通灵视界扫过那几只邪物。它们体内那块黑晶是关键,位置都在心口偏左,跳动频率一致——像是被人统一植入的。
“晶核!”我喊,“心口左边,打碎它!”
墨玄没答话,但剑势一转,不再横扫,而是直刺。他身形一闪,剑尖精准挑中第一只邪物的胸口,黑晶“啪”地碎裂,那东西当场炸成灰。
第二只刚要扑,我指尖凝聚玉灵亲和,隔空一震。那晶核晃了下,邪物动作迟了一瞬。墨玄抓住机会,剑光如瀑,贯穿其胸。
第三只见势不对,竟转身要逃。墨玄冷哼,剑锋一挑,金光缠上它脚踝,硬生生拽回来,一剑钉死在岩壁上。
灰烬落地,风又起了一下。
我以为完了。
可那堆灰没散,反而缓缓聚拢,像被什么吸着,往中间塌陷。接着,地面裂开一道缝,一头巨蜥模样的东西从底下拱出来,浑身黑鳞,背上裂着好几道口子,每道口子里都在往外冒小邪物。
“再生?”我皱眉。
“不是生。”墨玄盯着那巨兽,“是复刻。它把死掉的魂重新拉出来,再塞进新壳里。”
巨兽张嘴,吐出一团黑雾,所过之处,石面发黑,草木瞬间枯死。墨玄抬手挡在我前面,金光屏障撑开,可那雾碰到光,竟像腐蚀一样,让屏障边缘开始剥落。
“撑不了多久。”他低声道。
我盯着那巨兽,通灵视界再开。这一次,我不只是看,而是顺着契约,把感知往墨玄那边推。我能感觉到他那边的战意,像一团压着的火,稳而烈。
“我看到了。”他忽然说。
我一愣。
他居然接住了我的感知。
下一秒,他动了。不再守,而是直冲巨兽。金光在周身炸开,逼得那些小邪物不敢靠近。巨兽扬头,尾巴横扫,带起一阵腥风。墨玄侧身避过,右臂忽然泛起龙鳞纹路,猛地龙化,一爪撕向它背部裂口。
可那裂口刚被撕开,又开始愈合。
“封它!”他吼。
我立刻明白。玉灵亲和不够强,得用古玉的共鸣。我咬破指尖,血滴在空中,迅速画出一道玉纹虚影。那是我娘留下的古玉上的封印纹,虽不完整,但还有点余力。
血纹成形,我猛地按向那裂口。
巨兽发出一声嘶吼,再生的节奏被打断。墨玄趁机跃起,龙化之爪贯穿它头颅,金光由内而外炸开,整个躯体轰然崩塌,化作一地黑灰。
四周静了。
我腿一软,扶住旁边岩壁,嘴角一热,血流了下来。
墨玄转过身,脸色比刚才更白,右臂的龙鳞还没褪,金光几乎看不见了。他走过来,一句话没说,抬手重新凝出一道符纹,托起秦屿。那光比之前弱了太多,勉强维持漂浮。
“还能走?”他问。
我擦了把嘴,点头:“得走。”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我跟上,脚步有点飘,但没停下。钥匙在口袋里又颤了一下,这次震得更久。
雾还在,但前面的路似乎开阔了些。山路往下,能闻到更重的海腥味,风里夹着湿气。远处应该快到崖边了,灯塔就在那片海崖上。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契约那头传来的压力还在,我知道他不好受,我也一样。可刚才那一战,我们真的打出了点默契——不是谁听谁的,而是能互相接住对方的念头。
快到下一个拐角时,墨玄忽然停下。
我差点撞上他背。
“怎么了?”
他没答,而是缓缓抬手,指向地面。
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从山路中间斜斜拖向岩壁,像是有人被拽着走过去。痕迹很新,沙土还松着。
我蹲下,指尖碰了碰那划痕。
冷的。
不是风带来的凉,是那种……从地底渗上来的寒。
我抬头看向岩壁,缝隙深处,黑得看不见底。
就在这时,秦屿胸口的护心镜残片,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