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伸手按住它，指尖刚碰上那冰凉的表面，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手指窜上来，直冲脑门。眼前一黑，又立刻恢复，可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光——不是火把，也不是月光，是种从地底下透出来的、泛着青白的微光，像水底的磷火，一闪而过。

“怎么了？”墨玄声音低，没回头，但脚步停了。

“它……动得不对。”我咬着牙，掌心压着残片，“不是随机震，是回应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右臂上的龙鳞还没褪，金光几乎看不见了，整个人像绷到极限的弓。他盯着我手里的位置，眼神沉得厉害。

“再往前，就是灯塔。”他说，“你还能走？”

我没答，只是把左手从秦屿身上收回来，换右手扶住岩壁。腿还在抖，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体内龙元和邪神碎片又在打架，一冷一热两股劲来回撕扯。但我不能停。

“钥匙还在震。”我从内袋掏出那枚青铜秘钥，罗盘指针死死指着前方雾里，“而且……我胎记烫。”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我卷起袖子，手腕内侧那朵莲花胎记正泛着淡淡的红，像是刚被热水烫过。

墨玄没说话，抬手往前一划。残余的龙气凝成一道细线，射进浓雾。光没飞多远，就被吞了，连个回响都没有。

“雾有问题。”他低声道，“不是自然形成的。”

我闭眼，通灵视界张开。雾在视界里变了样，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层层叠叠的灰绿色丝线，缠在一起，像一张网。那些丝线的源头，就在前面不远处——一座高耸的轮廓，孤零零立在崖边，塔身被雾裹着，看不清全貌，但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那不是灯塔。”我说，“是阵。”

墨玄眯起眼：“你说什么？”

“它在吸东西。”我睁开眼，心跳有点快，“地底的阴气，怨念，全被它收进去了。这塔……被人‘养’过。”

他沉默两秒，忽然抬脚往前走。金光在他掌心重新聚起，比刚才弱得多，勉强照亮身前三尺。我赶紧跟上，左手重新贴回秦屿背后，护着他漂浮的身体。

越靠近，雾越沉。脚下的路从碎石变成了石板，缝隙里嵌着些细粉，我蹲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

玉粉。

我心头一跳。这颜色……跟我祖母留下的那块避煞玉一样。

“有人来过。”我低声说，“或者，留下过东西。”

墨玄没接话，但脚步慢了下来。塔门就在眼前了，木头腐得厉害，门缝里透不出光，可我通灵视界里，整座塔的符文脉络都在动，像血管一样，随着某种节奏缓缓搏动。

他伸手推门。

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不出声，不透光，可空气一荡，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我们都没动。

几息后，墨玄侧身先进去，我紧跟着，一手护秦屿，一手攥紧秘钥。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雾。

塔内不是全黑。

墙壁上嵌着一圈符文，贴地而起，呈环形排列，青光微闪，像是活的一样。每走一步，那些光就跟着亮一分，像是在数我们的人数。

“别碰墙。”我拉住墨玄的衣角。

他点头，目光扫过墙面。那些符文我认不出，但感觉熟悉——跟祭坛地脉封印的纹路有几分像，只是更细，更密，像是被改过。

“这是引导阵。”他忽然说。

“什么？”

“不是用来镇压的。”他指尖悬在符文上方，没碰，“是用来指路的。你看这走向——”他顺着纹路划了道弧，“最后都指向下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符文环的尽头，地面一块石板边缘微微翘起，底下是向下的阶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下面？”我皱眉，“灯塔不该在上面有灯室吗？”

“没有。”他摇头，“这塔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照海。”

我低头看手里的秘钥，铜身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罗盘指针疯狂打转，最后停住，正对着那道阶梯口。

“它要我们下去。”我说。

墨玄盯着那入口，脸色更白了：“你确定要进？”

“秦屿给的钥匙，指向这里。”我握紧秘钥，“他就算昏迷，也没松过手。这地方，他一定来过，或者……他知道。”

他没再劝，只是抬手，龙鳞剑出鞘半寸，金光勉强撑起一层屏障，护住秦屿。

我蹲下身，手指插入石板缝隙，用力一掀。石板被挪开，露出完整的螺旋阶梯，台阶上布满细密刻痕，全是符文，跟墙上的同源。

“等等。”我忽然按住墨玄的手臂。

他回头。

“护心镜。”我指向秦屿胸口，“它又震了，比刚才强。”

他低头看，那残片正微微颤动，频率跟墙上的符文闪烁完全一致。

“它在同步。”我说，“这塔……认识它。”

墨玄眼神一凛：“下去之前，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

他抬手，指尖划过墙面一道符文交汇点，低声念了句什么。金光顺着他指尖流进符文，整圈青光猛地一亮，随即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古字。

我看不懂，但胎记突然烫得像要烧起来。

“什么意思？”我问。

“地脉引路，第九断层。”他收回手，声音沉下去，“下面不是普通地窖。是封印旧址。”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第九断层……秦屿提过一次，说那是“门关不上”的地方。

“走不走？”他问我。

我没答，而是把秘钥贴向符文中心那个凹槽。钥匙没插进去，可就在接触的瞬间，整圈符文逐一亮起，青光逆时针流转，最后汇聚在阶梯入口，像在指路。

“它认钥匙。”我说。

墨玄挡在我前面，剑尖指向黑暗：“下面不通海，也不通陆。是往下，深入地壳。一旦进去，可能就出不来。”

我看着那幽深的入口，腿还在抖，嘴里发苦，可胎记的热度没退，反而更清晰了。不是恐惧，不是排斥，是一种……吸引。

像是血脉在回应什么。

“秦屿用命换来的路。”我往前一步，站在他身侧，“不能停。”

他侧头看我一眼，没说话，但剑尖微抬，金光往前探了半尺。

我们一前一后，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刚踩实，身后的石板“砰”地落下，门关了。墙上的符文同时熄灭，只剩阶梯两侧的青光，一盏接一盏自动亮起，像是有人在深处点灯。

越往下，空气越冷。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邪神碎片在动，不是躁动，是……苏醒。它第一次没有抗拒龙元，反而顺着契约的共感线，往下方延伸，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怎么样？”墨玄低声问。

“还撑得住。”我咬牙，“但它……有点不对劲。”

他回头看我一眼，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滚烫，龙气顺着契约冲进来，压住我体内翻腾的阴气。

“别让它主导。”他说，“这地方太邪。”

我点头，刚想说话，脚下突然一沉。

台阶动了。

不是塌，是整级石板往下陷了半寸，随即，两侧墙面裂开细缝，浮现出新的符文，比外面的更复杂，带着血色纹路。

“触发了。”我低声道。

墨玄立刻横剑，金光扫过四周。可那些符文没攻击，只是亮着，缓缓旋转，最后定格在一个方向——继续向下。

“它让我们走。”我说。

他盯着那方向，脸色难看：“这不像陷阱。”

“像考验。”

我们对视一眼，没人退。

又往下走了十几级，空气里开始有味道——不是霉，不是土，是种陈年的香，像是烧尽的纸灰混着檀木，若有若无。

我忽然停下。

“怎么？”墨玄问。

我盯着地面，蹲下身，指尖抚过一道刻痕。那不是符文，是字。

两个字，刻得极深。

“沈氏。”

我呼吸一滞。

这不是通用符文，是家族标记。我祖母那辈，只有直系血脉才能在重要阵法上留名。

“你认识？”墨玄问。

我点头，喉咙发紧：“我奶奶……她来过。”

话音刚落，胎记猛地一烫，眼前一黑。

画面闪现——一只苍老的手，布满皱纹，正用匕首在墙上刻下最后一笔。她嘴里念着什么，声音听不清，可唇形……像是在说“等你”。

我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墨玄扶住我肩膀：“看见了？”

“她留下东西。”我撑着站起来，“在这下面，她留了东西给我。”

他盯着我，半晌，低声道：“那就下去。”

我们继续走。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青光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是永远走不到底。

直到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锈迹斑斑，门中央有个凹槽，形状跟我的秘钥一模一样。

我掏出钥匙，手有点抖。

墨玄按住我的手：“门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看着那凹槽，轻声说：“但我知道，我必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