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贴在墨玄掌心,金光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那股热没散。我喘匀了气,指节慢慢松开,他没拦我。
“别走太远。”他声音哑着,没回头,但我知道他在看墙角那个方向。
我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低声道:“就几步。”
脚底踩在石地上,凉得刺骨。我一步步挪到墙边,指尖划过岩面。刚才那一阵邪气冲撞后,空气里还飘着点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旧布蒙灰的味道,又混着一丝铁锈似的腥。
我闭眼,把玉灵亲和一点点散出去。不是探人,是探物——那些老东西留下的痕迹,总会有点回响。
忽然,左手指尖一滞。
这块砖和其他的不一样。表面看平平无奇,可我一碰,胎记就跳了一下。
我睁眼,凑近去看。砖缝边缘有道极细的纹,弯成半朵莲花的样子,和我手腕上的胎记轮廓一模一样。
心口猛地一撞。
这不是巧合。
我脱了手套,掌心直接贴上去。
烫。
像摸到了烧热的铜片,可又不是痛,是种从骨头里往外翻的灼。眼前一黑,接着画面冲进来——
一间屋子,灯塔底下,比这还深。一个背影佝偻的人站在墙前,手里捧着一本皮册,正往暗格里塞。他嘴唇动着,我没听见声音,可字一个一个在我脑子里炸开:
“第九门不开,幽荧不现。”
画面断了。
我猛地抽手,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你看见什么了?”墨玄问。
“秦屿的先人。”我喉咙发干,“他在藏东西,说了一句……第九门不开,幽荧不现。”
他没应声,但我知道他在听。
我盯着那块砖,心跳越来越快。刚才那幻象不是随便来的,它要我动这块砖。
我深吸一口气,用掌心对准莲花纹,顺时针转了三圈。
砖面咔地陷进去一点。
再逆时针转一圈。
轰——
整面墙往里塌了一寸,接着横向滑开,石板摩擦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一股陈年的霉味扑出来,夹着墨汁和干枯草药的气息。
通道黑到底,尽头能看到一间小屋的轮廓。
“别进去。”墨玄挡在我前面,龙鳞剑出鞘半寸,金光微闪,“刚才那股邪气没走干净。”
“我知道。”我说,“可那本书……是他藏的。秦屿的祖上。他留下这句话,就是为了让人找到。”
“也可能是陷阱。”
“那就踩进去。”我往前半步,“总比等它自己杀我们强。”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终于侧身。
“我走前面。”
他迈步进去,金光扫过四壁,确认没有机关触发的痕迹。我跟在他身后,脚步放轻。通道不长,十步就到了尽头。
藏室不大,四面石墙,中央摆着一张木案。上面放着三本册子,皮面发黑,边角卷起,封面上的字我认不全,但“转生祭录”四个字看得清楚。
我伸手想拿。
“别碰。”墨玄按住我手腕,“你看那边。”
顺着他目光看去,案旁立着个青铜架,上面悬着九枚残玉。
八枚灰扑扑的,像是被火烧过又泡了水,裂纹遍布。第九枚——
青光浮动。
我呼吸一滞。
那光,和我体内碎片的频率一模一样。
“这玉……”我走近两步,“前八个死掉的女子,她们身上都有类似的玉片。”
“不是类似。”墨玄声音沉了,“是一模一样的材质,同一批出的。”
我盯着第九枚玉,它像是活的,在架子上轻轻晃,哪怕没有风。
胎记又开始发烫。
不是痛,是召唤。
我伸出手,还没碰到架子,那枚玉突然震了一下,青光猛地亮了一瞬。
“收手!”墨玄一把将我拉开。
玉光熄了。
我喘着气,手心全是汗。
“它认得你。”他说。
“不是认我。”我摇头,“是认这块碎片。”
墙角还有个铜箱,双龙缠绕的锁扣,箱面刻着八个字:“龙元归位,九阴断魂。”
我走过去,蹲下来看。
锁扣冰凉,可摸上去有种奇怪的震感,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
“这个箱子……”我抬头看他,“你说的龙元,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没回答,只盯着那箱子,眼神变了。
不是警惕,是……忌惮。
“别开它。”他说。
“为什么?”
“有些东西,一旦打开,就关不回去了。”
“可我们已经没退路了。”我站起身,“你刚才也说了,它连着我们两个。崩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了。那不如——主动找答案。”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你来翻书。我守着你。”
我回到木案前,小心翼翼拿起最上面那本《转生祭录》。皮面脆得像枯叶,我都不敢用力。翻开第一页,篆体字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被朱砂圈过,还有批注。
我逐字辨认。
“九阴转生祭,需九女为引,血脉纯者居首。第一至第八女,献魂锁地脉;第九女,承灵启幽门……”
我念到这里,手抖了一下。
“第九女……不是祭品,是容器。”
墨玄站在身后,没出声。
我继续往下看。
“容器需具三相:胎记为引,玉灵为桥,血脉为钥。三者俱全,方能启门迎主。”
我猛地合上书。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谁?”
“所有参与这个仪式的人。”我声音发紧,“从第一个女人死的时候,就在等我。”
墨玄转身走到青铜架前,盯着那第九枚残玉。
“这玉,为什么还亮着?”
“因为前八个已经完成了她们的部分。”我低声道,“魂锁地脉,祭已半成。现在,只差最后一个——我。”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你现在知道,你是怎么被选中的了?”
“不是选中。”我苦笑,“是生下来就定了。”
我重新翻开书,往后翻了几页。突然,一页上画着一幅图——九枚玉连成环,中央站着一个人,身上浮着黑气,头顶悬着半张脸。
那脸,和我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幽荧,一模一样。
图下面有一行小字:“第九容器成,则幽荧现。门启之日,血祭圆满。”
我手指停在那行字上。
“她不是非要回来。”我慢慢说,“她是……被请回来的。”
墨玄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图,眉头猛地一皱。
“这仪式,不止是献祭。”他说,“它还要借力。”
“借什么力?”
“龙元。”他指向铜箱上的刻字,“‘龙元归位’,不是祝福,是索取。它要的不只是你的命,还有……我的力量。”
我愣住。
“你是说,他们想用你来完成最后一步?”
“不然为什么要把你带到灯塔?”他冷笑,“这里不是终点,是祭坛。”
我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铜箱前,仔细看那锁扣。
双龙缠绕,一金一黑。
金色的那条,鳞片纹路和墨玄剑柄上的装饰一样。
“这锁……认你?”
他没否认。
“这是龙族的封印匣。只有血脉持有者才能打开。”
“那你开啊。”
“一旦开,就是解封。”他盯着箱子,“里面可能是禁物,也可能是陷阱。我父族当年封它,就是为了不让它再出世。”
“可现在呢?”我盯着他,“你不打开,它也会找别的办法。秦屿的秘钥、我奶奶留下的痕迹、这些玉……它们都在推我们走到这一步。”
他沉默很久。
终于,他抬手,按在锁扣上。
金光从他掌心渗出,沿着龙纹蔓延。黑龙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活了。
咔。
一声轻响。
锁开了。
我屏住呼吸。
他缓缓掀开箱盖。
里面没有光,没有动静。
只有一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静静躺着。
我伸手想拿。
“等等。”墨玄拦住我,“布上有符。”
他用剑尖轻轻挑开一角。
黄布褪色,可符纹清晰,是镇魂压魄的禁印。整块布缠了七圈,最后一圈用血画了个符,已经干成深褐色。
“这血……”我皱眉,“不是一个人的。”
“是祭者。”他说,“每一道血印,代表一次献祭。”
他一寸寸揭开布。
最后,露出一把匕首。
黑柄,青刃,刀身刻着细密的纹,像是某种古老的名字。
我盯着它,胎记突然剧烈一烫。
“这东西……”我喉咙发紧,“它认识我。”
墨玄脸色变了。
“这是‘断魂匕’。”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传说中,用来刺穿第九容器心脏的器物。”
我猛地后退一步。
箱底还有一张纸条,折叠着,压在匕首下面。
我用指尖夹出来,打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墨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
“她没死,她在等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