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在我指尖发颤,那行字像钉进眼睛里——“她没死,她在等你开门。”
我盯着它,没动,也没说话。刚才掀开铜箱时的那股冲劲,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了。断魂匕躺在箱底,青刃映不出光,却让我手腕上的胎记一阵阵发烫,像是在催我。
墨玄站在我身后,手还搭在剑柄上,没收回鞘。他的气息比刚才稳了些,可我能感觉到,他盯着那把匕首的眼神,和看敌人没什么两样。
“这东西,”我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不是用来杀我的吧?”
他没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低声道:“是仪式的一部分。”
我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压什么情绪,“它不是凶器,是钥匙。”
我心头一跳。
“你说什么?”
“断魂匕,”他一字一顿,“是用来刺穿容器心脏的。但那一刀,不是为了杀,是为了唤醒。”
我猛地想起《转生祭录》里那句话:“第九容器成,则幽荧现。”
原来不是献祭结束,是开始。
我抓起最上面那本册子,重新翻开。皮面已经脆得经不起揉搓,我只能用指尖轻轻拨开页角。玉灵亲和顺着掌心渗进去,那些原本模糊的篆字慢慢亮了起来,像是被唤醒的记忆。
“九女为引……前八锁地脉,第九启幽门。”我低声念着,“容器需具三相:胎记为引,玉灵为桥,血脉为钥。”
我顿了顿,抬头看他,“你说你是龙元持有者。那‘血脉为钥’,是不是也指你?”
他没否认,只道:“千年前,我和她一起守着地脉。”
我一愣,“她?”
“幽荧。”他睁开眼,目光沉得像井,“她不是外来的邪物,是地脉生出的灵。和我一样。”
我脑子嗡了一下。
“你是说,你们是……同类?”
“双生。”他声音很轻,“同源而生,一主生,一主灭。她本该平衡阴阳,可后来她觉得人间污浊,要毁了重来。我拦她,我们打了一场。”
我盯着他,“然后呢?”
“我用龙元布下八重封印,每一道,都以她的信徒之魂为锁。第八次,我剜心取血,才算压住她最后一丝意识。”他顿了顿,“但第九重封印,需要一个能承载她残识的人——也就是‘容器’。可那人不能死,得活着,把门打开。”
我手指一抖,书页差点合上。
“所以第九容器,根本不是祭品,是……接引者?”
他点头,“她需要一个身体,一个能承受她意识的容器。而这个人,必须同时连着她和我——你的胎记是她的印记,玉灵是通灵的桥,而你的血脉……是从我这一支分出去的。”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沈家不是偶然卷进来的。”他看着我,“你是我的血裔,隔了十几代,可血脉还在。你生下来,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我喉咙发紧,想反驳,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难怪祖母在墙上刻“沈氏”,留下“等你”。
她不是在等幽荧回来。
她是在等我。
可她又背叛了幽荧……为什么?
我翻到下一页,忽然发现书角有层薄纸被粘住了。我小心撕开,里面夹着一行极小的朱批:“容器非死即融。若龙元注入未斩,魂将共生。”
我念出来,声音发虚。
墨玄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我问他。
“意思是,”他缓缓道,“如果在仪式完成时,我没有被杀,而龙元之力又注入你体内……你不会死,也不会被幽荧吞噬。你们会……融合。”
“我和她?”
“不。”他盯着我,“是你和她,还有我。三个人的意识,共存一体。”
我手一松,书差点掉地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封印仪式。
这是重生计划。
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身体,我的灵,还有他的力量。用断魂匕刺穿我,不是结束,是启动——让幽荧借我的身,借我的血脉,借他的龙元,重新降临。
而奶奶……她当年知道这个,所以她想毁掉钥匙,中断仪式。
可她失败了。
我慢慢翻到第三本册子,《幽荧残章》。这本比前两本破得更厉害,好多页都烂了,字迹模糊。我用玉灵亲和一点点扫过去,终于在中间找到一段完整的:
“心棺不毁,魂灯不熄。双生之血可启,第九门自开。”
我抬头,“心棺?那是什么?”
墨玄沉默了一会儿,“是她真正的意识所在。不在灯塔,不在地底,而在地脉最深处。只要心棺还在,她就永远没死。”
“那怎么毁?”
“没人知道位置。”他摇头,“当年最后一战后,知情者全死了。只留下一句话——‘守棺人不死,门不开’。”
我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向秦屿。
他还躺在角落,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可刚才我掀开夹层时,他脖子上的古铜钱闪了一下光。
我走过去,轻轻拨开他衣领。那枚铜钱背面,刻着极小的符号——和《幽荧残章》里“心棺”二字旁的标记一模一样。
“秦屿的先人……”我喃喃道,“是守棺人?”
墨玄走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难怪他家世代守着灯塔。他们不是信徒,是封印的看守者。”
“那这纸条……”我举起那张写着“她没死,她在等你开门”的纸,“是谁写的?”
“不是秦屿。”墨玄道,“他昏迷前没碰过箱子。这字迹……是新的。”
我盯着那行墨痕,忽然发现一个细节——最后一笔拖得特别长,像是写到一半手抖了,又补了一道。
这不是随便写的。
是有人,用尽力气留下的警告。
“守棺人没死透。”我低声说,“有人活下来了,藏了这本书,留了这张纸。他知道仪式会重启,也知道……我会来。”
墨玄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沉了下来。
我们俩站在木案前,三本册子摊开,断魂匕静静躺在箱底,九枚残玉在青铜架上微微晃动。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听着,等着。
我翻开《幽荧残章》最后一页。
那里画着一幅图:一座门,半埋在地下,门上刻着九枚玉的位置。中央站着一个人,手持匕首,背后伸出两条影子——一条黑,一条金。
图下有一行小字:“门启之日,双生归一。”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手腕上的胎记烫得厉害。
不是痛,是……呼应。
我下意识抬起手,指尖离那把匕首只有半寸。
就在这时,墨玄突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
“别碰它。”他声音很冷。
我抬头看他。
“你现在碰它,就是答应仪式开始。”
我咬了咬牙,“可我们已经没选择了。真相在这儿,仪式也在这儿。他们从几百年前就开始铺这条路,每一步都算好了。祖母,秦屿的先人,你,我……我们全是棋子。”
“那就别走他们定的路。”他盯着我,眼神忽然变得极亮,“你可以毁掉它。”
“怎么毁?”
“不开启门。”他说,“不完成仪式。断魂匕需要活的容器主动接受那一刺。如果你拒绝,哪怕站上祭坛,门也不会开。”
我看着他,“可如果我不做,地脉会崩,幽荧的残识会乱窜,整个城都会被邪气吞了。”
“那是她的威胁。”他冷笑,“她要你相信,只有这一条路。可从来就不是。”
我沉默了。
良久,我低头看着那把匕首。
青刃上,忽然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纹路——像是一朵半开的莲花。
和我胎记一模一样。
我慢慢抬起左手,隔着布料按住胎记。
它还在烫。
像是在催我做决定。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下来。
“我知道怎么做了。”
墨玄看着我,“什么?”
我伸手,将《幽荧残章》合上,轻轻放回木案。
然后,我拿起那张纸条,凑近烛火。
火苗一跳,纸角卷起,黑灰飘落。
“她等我开门。”我看着火焰,“那我偏不开。”
墨玄没说话,可我感觉到他手松了一下。
我转身走向秦屿,蹲下身,把册子塞进他怀里。
“等你醒了,”我说,“咱们一起找别的路。”
就在这时,我手腕上的胎记猛地一烫。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低头,发现那朵莲花纹,竟然动了一下——
往心口的方向,爬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