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胎记还在发烫,像有一根烧红的针从皮下往心口扎。
我低头看它,那朵莲花纹已经爬到了小臂中间,边缘微微泛着青光。刚才烧掉那张纸条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做对了,可这身体却不认。它在反扑,像是幽荧的残识透过这道印记在提醒我——你逃不掉。
“别碰青铜架。”墨玄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动,手悬在半空。刚才下意识想借玉灵亲和稳住体内翻涌的气息,但被他拦住了。
“你现在用玉灵,等于在给它引路。”他站在我身侧,目光扫过藏室四壁,“它正顺着你的感知找出口。”
我收回手,指尖有点抖。断魂匕还在怀里,没出鞘,可我能感觉到它在震,像是在回应什么。
墨玄往前半步,掌心贴上石墙。金光从他指缝间渗出来,顺着墙上的符文爬了一圈。那些原本忽明忽暗的刻痕顿时亮了些,但只维持了几息,又开始闪烁。
“有人在外面。”他说,“在拆封印。”
我猛地抬头,“谁?”
“不知道。”他收回手,眉头皱紧,“但手法很熟,不是临时闯进来的。他们早就知道这里有机关。”
我心跳加快。藏室的门还开着,外面是灯塔主室,再往外才是楼梯。如果真有人从上面下来,按理说早该听见动静。可刚才除了胎记发烫,什么都没察觉。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走楼梯进来的。
我转头看向秦屿。他还靠在角落,脸色发青,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那枚古铜钱贴在他颈侧,安静得不像话。之前它明明还闪了一下光,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是不是……被隔开了?”我问。
墨玄点头,“有人用了断灵阵,把这间屋子和地脉的连接截断了。他身上的守棺印记失效了。”
我咬住下唇。这意味着我们被困住了。没有地脉支持,我的玉灵亲和会越来越弱,墨玄的龙神之力也会被压制。而外面的人——他们选这个时间点动手,显然是算准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石板被撬动的声音。紧接着,几粒碎石从藏室天花板边缘掉落,砸在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
墨玄瞬间抬手,龙鳞剑出鞘三寸,一道金光横扫而出,在我们面前撑起一层薄薄的结界。光幕刚成,门口的空气就扭曲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来了。”
我迅速后退半步,把秦屿往角落又拖了拖,同时抽出断魂匕。刀身还在鞘里,但我能感觉到玉灵亲和渗进去后,它的震颤更明显了,像是一头被惊醒的兽。
门外的光影变了。
原本昏暗的通道口,忽然亮起一片暗红色的光。不是火光,也不是符光,而是一种带着粘稠感的红,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血雾。
然后,人影出现了。
六个,全都穿着黑袍,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握着形状古怪的兵器。最前面那个我没看错——是江临渊。
他穿着和之前一样的白大褂,只是外面套了件黑袍,领口别着一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半朵莲花。他的脸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可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医生看病人时的关切,而是像在看一件终于归位的祭品。
“你们烧了纸条。”他开口,声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可命运不会因为一张纸就断掉。”
我没说话,手指攥紧了匕首。
他没动,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托着一面铜镜。镜面很旧,边缘有裂纹,可映出的光却异常清晰。
他把镜子转向我。
我看见了自己的脸。
可那不是我。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更锋利,唇角带着笑,眼神空得能吸进去人的魂。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可气质完全不同。她不是活人,是被供在神坛上的像。
我认得这张脸。
在《幽荧残章》里见过。千年前的地脉祭台上,那个被称作“幽荧”的女人,就是这副模样。
我手指一松,差点没握住匕首。
“很像,是不是?”江临渊轻声说,“你以为你在反抗,可你的脸早就写好了结局。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回来。”
“闭嘴。”墨玄往前一步,金光暴涨,结界猛地向前推了一寸,“她的血是她的,脸是巧合。你信他,还是信你自己活过的二十多年?”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
疼。这疼是真的。
我不是她。我是沈清璃。我奶奶教我认符,教我压惊,教我在夜里不要怕黑。她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等你”,不是等幽荧,是等我回来。
我抬起头,盯着江临渊,“你说我是容器,可你忘了——容器也能自己点火。”
他笑了。那笑容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伪装,冷得刺骨。
“你以为烧一张纸就能改命?”他慢慢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可你知道为什么前八个都死了吗?”
我没答。
“因为他们不甘心。”他声音低下去,“他们也像你一样,以为能逃。可只要胎记还在,玉灵还在,血脉还在,你们就永远逃不掉。”
他身后的信徒同时上前一步,兵器抬起,指向我们。
“第九容器,不需要意志。”他看着我,“只需要活着,站在门边,让那一刀落下。”
我握紧匕首,指节发白。
墨玄的结界在微微震,金光开始变暗。外面的血雾越来越浓,已经漫到了门槛。
“你不敢动手。”我盯着江临渊,“你怕毁了容器。”
他摇头,“我不用动手。你体内的碎片会帮你做决定。只要你还在痛,还在犹豫,它就会一点点吃掉你,直到你变成她。”
我猛地抬手,把断魂匕横在胸前。
刀鞘上的莲花纹,正和我手臂上的胎记一起发烫。
江临渊看着我,忽然换了语气,像是在对一个迷路的孩子说话。
“清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讨厌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我没动。
他继续说:“你记得小时候做过的梦吗?那个总在水底叫你名字的声音?那不是幻觉。那是她在喊你回家。”
我喉咙一紧。
那个梦……确实有。
每到月圆夜,我就梦见自己沉在黑水里,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说“该醒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噩梦。
可现在……
墨玄忽然侧身,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他的背脊绷得很直,剑尖完全出鞘,金光如刃扫向前方。
“再敢靠近一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龙怒。”
江临渊没退。他只是轻轻抬手,铜镜翻转,镜面正对藏室中央的木案。
案上的三本册子,忽然同时震动起来。
尤其是那本《幽荧残章》,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中间一页。
那里画着一幅图:一个人站在门前,手持匕首,背后拖着两条影子。
一条黑,一条金。
和现在一模一样。
江临渊看着我,嘴角慢慢扬起。
“你看,”他说,“连书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