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铜镜砸向地面的瞬间，我听见了裂帛声。
不是镜子碎了，是空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本《幽荧残章》猛地从木案上腾空而起，书页翻飞，每一页都浮现出暗红符文，像血写成的咒语在空中旋转。八道虚影从血雾里钻出来，披着残破的长裙，脸模糊不清，可她们的手都朝着我伸着，指尖泛着青黑。
墨玄的结界晃了一下，金光像风中的灯，忽明忽暗。
“别让她们碰你。”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剑尖却已经抬了起来，“那是你前身的残念，沾上一点，心神就会被拖进去。”
我没回话，手里的断魂匕却压得更低。胎记又开始烧，这次不是从皮下往上扎，而是像有东西在往里钻，顺着血脉往心脏爬。
我知道不能退。
退了，秦屿就没了。退了，这些书、这间藏室、连同我们拼出来的那点真相，都会被重新埋进黑暗。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清醒了一瞬。趁着那股劲，我把匕首往地上一插，左手按上刀背，玉灵亲和顺着掌心涌出去，不是去探，是去搅。
藏室的地底还有残存的地脉气息，微弱得几乎抓不住，但我能感。我把它往上引，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打乱那些虚影的脚步。
果然，她们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墨玄！”我吼出声，声音劈了，“左前三步！”
他没问为什么，剑光已经劈出去。金芒横扫，两道虚影被拦腰斩断，没叫，也没消散，只是扭曲着后退，像是被风吹皱的水影。
可另外六道已经扑了上来。
一个黑袍人从侧边冲出，手里抓着一根骨刺，直奔我胸口。我侧身避让，肩膀还是被划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另一个扑向墨玄，甩出一条黑链，缠住他右臂，用力一拽。
他踉跄了一下。
我知道他们在试——试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可他们忘了，契约不是绑在身上的绳子，是长在骨头里的东西。
我猛地抬手，胎记那块皮肤像是被点燃了，青光混着一丝金芒炸开。视野一瞬间变了，我看见了墨玄身上的龙气脉络，像金线缠绕在他四肢百骸。也看见了那条黑链，根本不是实体，是用怨气凝成的结界锁。
“想分？”我冷笑，断魂匕一转，反手削向黑链。
刀锋过处，链子崩断，墨玄挣脱的瞬间，我听见他在背后说：“你刚才……用了我的眼。”
我没答，心跳得厉害。
不是怕，是兴奋。原来契约不止能稳住邪气，还能借他的感知，破开虚妄。
可没等我喘口气，江临渊动了。
他站在门口，手一扬，铜镜狠狠砸在地上。镜面炸裂，八道虚影同时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捏合。她们的手交叠在一起，身影拉长、融合，最后变成一个半透明的阵法，悬在藏室中央，像一张倒扣的网。
我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
生命力在流失，不是流血那种痛，是更慢、更狠的抽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往下掉，连握匕首的手都在抖。
“九阴灵阵。”墨玄低吼，“他在用你养阵！”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匕首撑着才没倒。胎记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可就在那片混沌里，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江临渊的，也不是墨玄的。
是八个女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低低地念着什么。不是咒语，像在哭，又像在笑。
“……第九个……你也逃不掉……”
我咬牙，想站起来，可腿根本不听使唤。
然后，一道剑光钉在我面前。
龙鳞剑插进地面，剑身嗡鸣，金光顺着地砖蔓延，直冲阵心。那阵法猛地一颤，像是被刺中了命门，八道虚影同时扭曲。
墨玄冲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
“别松。”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断它阵眼，你守住心神。”
我没说话，只是反手攥紧了他的手指。
契约的光从我们交握的地方炸开，金青交织，像藤蔓一样缠上我的手臂，一直爬到胎记处。那股灼烧感还在，可不再那么失控了。我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他掌心涌进来，不是纯粹的龙气，是带着温度的东西，压住了体内翻腾的邪意。
我们背靠背蹲在地上，他护着我，我撑着匕首。
外面，江临渊站在血雾里，脸色铁青。铜镜碎了，可他没动，只是盯着我们，眼神像是要把我们钉死在这间屋子里。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破局？”他声音冷得像冰，“她生来就是容器，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命。”
我没理他，只觉得墨玄的呼吸贴在我背上，一下比一下重。他的手在抖，不是怕，是耗。
我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可我也知道，只要我还站着，就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我慢慢把匕首从地上拔出来，刀身上的莲花纹还在震，像是在回应什么。我用左手按住胎记，深吸一口气，把那股从契约传来的热流引向匕首。
刀尖开始发光。
不是金，也不是青，是两种光混在一起，像水里搅着火。
“墨玄。”我低声道，“待会我动，你别拦。”
他没问我要做什么，只说了两个字：“快。”
我猛地起身，转身就是一刀。
不是冲江临渊，是冲那本还在空中翻页的《幽荧残章》。
刀光划过，书页哗啦一响，整本书被劈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啪地掉在地上。
阵法又是一颤。
八道虚影齐齐抬头，像是被惊动了什么。
江临渊终于变了脸色。
“你找死！”他抬手就要结印，可墨玄已经扑了上去。
龙鳞剑拔地而起，金光暴涨，直逼门口。他不是要杀江临渊，是要逼他后退。只要他离开阵眼位置，这阵就撑不住。
黑袍人冲上来挡，被他一剑扫开两个。可剩下四个立刻补上，兵器交错，封死了去路。
我喘着气，匕首横在胸前，盯着江临渊。
“你说我是容器。”我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可容器不会自己拔刀。”
他盯着我，眼神阴沉。
“你体内的碎片会吃掉你。”他冷冷道，“你撑不了多久。”
“那也得先咬下一块再说。”
我往前踏了一步。
胎记还在烧，可我不再怕了。
墨玄在前面挡着，剑光如网。我在后面站着，匕首未落。
我们谁都没退。
江临渊抬手，掌心浮出一道血符。
他要拼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