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嘴还在裂，血没流，可那张脸已经不像人脸了。他的下巴往下坠，皮肤绷得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嘴角撕到耳根，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口子，没有舌头，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墨玄还在喘，膝盖压着地，手撑着剑。他身上的金光一明一暗，像快耗尽的灯芯。我顾不上看他，一把扑过去，左手贴上他后背。契约还在连着，可那头的龙气乱得像风里的火苗，随时会灭。
“撑住！”我咬牙，把体内最后一丝通灵之力推过去。
他抖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但没倒。可我知道，他撑不了几秒。
就在这时，江临渊的胸口猛地鼓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皮下往上爬。他的衣服裂开，皮肤泛起青黑，一条条黑线在肉里窜动，像活虫在钻。他的手臂扭曲变形，指节反向弯折，整个人开始膨胀，骨头噼啪作响。
“他不是在召唤！”我喉咙发紧，声音都变了，“他是把自己喂出去了！”
话音刚落，他胸口炸开。
不是流血，是喷出一股浓稠的黑液，腥臭扑鼻。紧接着，一只覆盖着腐鳞的爪子从破口里伸出来，六根指，每根都带着倒钩。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一个庞大的躯体缓缓从他体内爬出，像是从茧里挣脱的怪物。
它站起来的时候，头顶撞上了灯塔的横梁。石屑哗啦落下，整座藏室都在震。那东西有六条腿，背脊拱起，像是某种节肢生物的壳，表面布满溃烂的孔洞，不断渗出黑水。它没有脸，只有两个竖着的瞳孔，漆黑如墨，正死死盯着我。
墨玄猛地抬头，剑尖抬起，金光在刃上跳动。他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又跪了下去。我冲过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挡住。
“别动。”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那东西……还没完。”
我没理他，死死盯着那只邪物。它站在江临渊残破的躯体前，缓缓转头，六足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江临渊的身体已经塌了，只剩一具空壳，可那缕黑气还缠在邪物身上，像根脐带，连着它的后颈。
它动了。
一步踏下，地面裂开。黑雾从它嘴里喷出，像活物一样贴着地面蔓延。石墙碰到雾气，立刻开始剥落，砖块化成粉末。我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墨玄拽住手腕。
“秦屿！”他低吼。
我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就往角落冲。秦屿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我扑过去，一把将他拖到墙边，可那层薄薄的屏障刚撑起来，黑雾就撞了上来。屏障晃了晃，发出裂帛声，眼看就要碎。
墨玄咬牙，龙鳞剑横扫而出，金光劈开黑雾。可剑刃刚碰上雾气，他手臂上的鳞片就哗啦剥落一片，嘴角再次溢血。他没停，硬是把剑插进地面，借力撑起身子，一步跨到我们前面。
“躲后面。”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动。我知道他撑不住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胎记烫得像要烧起来。通灵视界一开，眼前画面乱成一团，邪气太重，根本看不清。可就在我闭眼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震动——从那邪物双瞳之间传来，像是某种频率在共振。
那是连接点。
我猛地抽出断魂匕，把最后一点通灵之力灌进去。匕首颤了一下，刃身泛起淡红的光。我没多想，抬手就掷了出去。
匕首划过半空，直奔那双瞳中间。邪物似乎察觉到了，头一偏，黑雾涌起挡在前面。匕首撞上雾气，发出一声闷响，没能穿透，可它动作确实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
墨玄抓住机会，一把将秦屿拖到更深处，残存的龙气在墙边布下一层屏障。他刚做完，整个人就晃了晃，单膝跪地，剑插在地上才没倒。
我喘着气，想走过去扶他，可刚迈一步，胸口猛地一紧。胎记的烫意顺着血管往上爬，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第九容器，归位。”
我僵住。
那声音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轻，柔，像有人贴着耳根说话。我猛地抬手按住胎记，可那声音还在。
“你本该是我的躯壳……何必挣扎？”
眼前一黑，我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腹部裂开，一只和眼前一模一样的邪物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清璃！”墨玄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我盯着手腕上的莲花胎记，手指掐进皮肉里。
“我不是容器。”我低语，“我是沈清璃。”
右手按上心口，我拼命回想奶奶临终前的样子。她躺在病床上，手枯瘦得像树枝，可握着我的时候特别紧。
“有些东西，”她喘着气说，“宁可毁，也不能交出去。”
我睁眼。
那一瞬间，我切断了和胎记的感应。不是压制，是硬生生掐断。体内像被撕开一道口子，疼得我弯下腰，可脑子清楚了。
三秒。
我只有三秒的清明。
我抬头看墨玄，他正死死盯着邪物，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的龙鳞退得差不多了，金光只剩一线缠在剑上。他看见我抬头，微微点了下头。
我知道他在问：还能撑吗？
我张嘴，想说能，可话没出口，邪物抬脚了。
它一脚踏下，整座灯塔猛地一震。天花板轰然塌下一大块，石块砸在地上，碎成齑粉。出口被巨石封死，尘土弥漫。我抬头看，上面的结构已经开始断裂，木梁一根根裂开，像是随时会整个塌下来。
墨玄想站起来，可刚动，龙气就溃散了。他单膝跪地，剑插进砖缝才稳住身体。他抬手想撑结界，金光刚冒出来，就被邪气碾碎。
我冲过去扶他，可刚碰到他肩膀，契约反噬就冲上来。我闷哼一声，喉咙一甜，呕出一口带金丝的血。那血落在地上，立刻被黑雾吞了进去。
他看我一眼，我也看他一眼。
不用说话，我们都明白——撑不过下一击。
邪物缓缓转头，双瞳锁定我。它的嘴慢慢张开，黑雾在喉咙里翻滚。我知道它要做什么。
我握紧契约印记，站在墨玄身侧，没退。
它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