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车厢,一样冷白的灯光,我却恍惚得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方才的商务车厢,还是……那列通向深渊的恐怖列车?
清冽熟悉的草木冷香萦绕鼻端,我望着那双清冷的桃花眼怔了一瞬,突然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用冰冷发颤的手死死攥住凌寒的衣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凌寒!这里不对……好多、好多的塑料假人!他们追着我,要带我走……要我和他们一起下地狱!”
我慌乱地转头四顾,猛地看见两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乘务员就站在近旁——一个正皱眉倾身看我,另一个则在照顾坐在地上发呆的小男孩。正是那个拍皮球的孩子。
我瞳孔骤缩,条件反射地缩进凌寒怀里,只露半张脸,惊惧地紧盯他们:“来了!你看他们!还有那孩子……他们都……”
“嘘……冷月,安静。”凌寒将语无伦次、浑身发抖的我紧紧搂住,手掌贴着我被冷汗浸透的后背,轻轻拍抚,“已经没事了,你回来了。”
“回来……?”我茫然重复,抬眼怔怔看他,“我怎么了?我只是来上厕所,然后就看到……”
目光不由自主移向那抱皮球的小男孩,恐怖记忆汹涌袭来,我霎时噤声。
“你被魇住了。”凌寒将我稍稍拉离怀抱,扶我坐好,“乘务发现你晕倒,我赶来把你带了回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边有个玻璃杯,盛着半杯水,浅金灵力若隐若现。原来那清心涤虑的梵音,是他敲击水杯所发。
我竟是晕倒在了这里。
可魇住我的,究竟是什么?它为何找上我?
我警惕地环视四周,视线不小心撞上旁边的乘务员,不由一僵,勉强扯出个无力的笑:“谢谢……麻烦你们了。”
乘务员见我平静下来,悄悄松口气,直身笑道:“您没事就好。刚看您晕倒我还怕是急病,多亏您男朋友处理得当。”
男……朋友?
我一愣,余光飞快扫过凌寒,他眉目淡然并无表示,我动了动唇,最终也没解释。
乘务员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别担心,我小时候在老家也见过类似的事。在咱们东北,谁没撞过几回邪乎事儿?我不会乱说的。”
我稍感意外。她见我无碍,笑笑便去帮同事照料那男孩。
男孩不哭不闹,只抱皮球呆呆坐着,对周遭毫无反应。
不久,有个女人慌慌张张跑来,扔下保温杯扑到男孩身边,连声呼唤,急得落泪——是他母亲。
看孩子眼神空洞紧抱皮球,我明白他也被魇住了。
“凌寒,那孩子……”我轻扯他袖口暗示。
凌寒淡淡瞥我一眼,未置一词,只松开环着我的手拿起水杯,转向男孩。
“叮咚——铛铛——铛——”
清音贴耳响起,杯水微澜,金色灵光氤氲消散。
“呜……哇!”男孩猛地一颤,突然扔了球扑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女人连声道谢,凌寒放下杯子,扶我起身,对那母亲淡声道:“孩子天窍未闭。取鸡冠血兑二十年灶台灰涂他眉心,可辟邪祟,保他成年前平安。”
女人连连鞠躬。凌寒微一颔首,扶我回座。
刚坐下,一张毛毯落在我肩上。
“衣服潮,披好,别着凉。”他将座椅调回原状,忽然又起身,“坐着别动,我去查查魇你的东西。”
“好……别去太久。”难得他主动插手,我拢紧毛毯点头,心下仍惴惴不安。
他还没走远,那如芒在背的盯视感又来了!
我瞬间绷紧,猛回头望去——
后排座椅空荡无人,唯有商务车厢的门微微晃动。
我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就追上去抓住他手腕:“等等!你先别走!”
凌寒侧身垂眸:“怎么?”
“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我脸色发白,靠近他,“不止一次了,在胡家喜宴,上车时,刚才也是……”
凌寒蹙眉,抬眼望向我所示方向,淡声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我不敢独留,紧跟其后。
夜深人静,旅客大多酣眠。
我们穿过连接处,沿车厢搜寻。刚走过两节,凌寒眸光一凛,骤然加快步伐。
我抬眼顺前方望去,只见远处冷白灯光下,一道模糊虚影正凝立过道中央,朝这边望来!
那充满威胁的视线再次钉住我——就是它!
凌寒显然也发现了,一个响指,车厢灯光骤暗,他疾步化烟追去!
我拔腿追赶,被吵醒的旅客抱怨四起,我已顾不得这些。
这时,广播报站声响起,列车缓缓进站。
人流逐渐涌满过道。等我挤过人群找到凌寒时,他正停在敞开的车门外,霜冷的眼眸望向远处浓黑夜色。
“没追上?”我紧张地问。
“嗯。”他返身回车,门在身后闭合。
我让开路又问:“看清是什么了吗?”
“它隐了形,”凌寒声音沁寒,“混入人群遁走了。”
偏偏在这个点靠站……我暗自懊恼,抬头蹙眉问他:“那东西为什么总盯着我?而且……它好像知道我的名字。”
一个可怕念头骤然窜起。
“凌寒……”我艰难吞咽,声音发慌,“我不会是从血棺里……带出了什么吧?”
“不会。”他抬手将我鬓边碎发掠至耳后,目光深冷,“祭棺时我一直在,无物可乘。”
提及此事,我心里一刺,后悔提起。
我不自在地偏头躲开他的手,低声道:“可我总觉得不对。先是聪子尸变找我,现在又有这东西暗处盯着……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但我又能得罪谁?
凌静默片刻,低声开口:“未必是冲你一人。”
“什么?”我不解,“可他们明显都是针对我。”
“冷月。”他屈指,手背轻蹭过我脸颊,“我所寻之物,亦被多方觊觎。跟在我身边,便需习惯这等危险。”
我怔怔望他。车厢昏暗灯光落在他无瑕的侧脸,映得眸色明暗不定。
所以,那些人也想要凌寒找的东西,动不了他,便从我下手。
……但他们恐怕错估了我的价值。
心里叫倒霉,可一个问题仍脱口而出:“凌寒,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吗?”
虽已有猜测,但我仍想听他亲口确认——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同伴。
可惜,他依旧沉默。
静默几秒,他忽然俯身凑近,沉醇嗓音压在我耳边:
“冷月,我们可能被跟踪了。到奉天后,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