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康看着林小雨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上楼。炒河粉的香气从塑料袋里飘出来，勾得胃里发空。他摸出钥匙开门，屋里黑漆漆的，充电器插上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充电中。
他坐在床边，打开饭盒，胡乱扒拉着已经有些凉掉的河粉。手机一开机，好几个未接来电提醒蹦出来，都是供电所和那个带头的修鞋老师傅。他一边嚼着河粉，一边挨个回电话，敲定明天一早七点勘测的具体人手和碰头地点。
电话打完，河粉也凉透了。他几口吃完，洗了把脸，定好闹钟倒在床上。身体很累，脑子却停不下来，想着明天勘测会不会顺利，电线怎么走最省材料，那几个拍胸脯保证的商户会不会临时变卦。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闹钟就响了。他爬起来，眼皮发沉，用冷水冲了脸，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就出了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街上没什么人。
赶到断头路时，供电所的车已经到了，两个穿着工装的技术员正靠着车抽烟。修鞋的老师傅和卖菜的张阿姨也来了，还有几个好奇张望的商户。
“齐干部，这么早，吃了吗？”张阿姨递过来个热乎乎的包子。
“吃了，谢谢阿姨。”齐小康接过包子，塞进嘴里，含糊地跟技术员打招呼，“师傅，辛苦这么早。”
技术员摆摆手，开始从车上搬设备。“早点干完，不耽误别的事。指指，线从哪儿接？”
齐小康赶紧咽下包子，拿出图纸，和技术员蹲在地上比划起来。老师傅和张阿姨也凑过来看，七嘴八舌地提意见，说哪里方便，哪里怕积水。
正忙着，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口。赵负责人摇下车窗，看着这边忙碌的景象，没下车，也没说话，看了一会儿，车又开走了。
齐小康抬头看了一眼，没理会，继续低头跟技术员确定接线点。
勘测还算顺利，技术员标记了好几个可能的接入点，说了些专业术语和大概的预算。齐小康认真记下，心里盘算着方老借的那笔钱够不够撑过初期。
送走技术员，他又被老师傅他们拉着去看小区围墙外那片闲置地。地方不大，杂草丛生，但平整一下，搭个简易棚，应该能摆下七八个摊位。
“齐干部，电啥时候能通？”张阿姨问，眼里带着期盼。
“快了，等供电所出正式方案，就走线。”齐小康安慰道，心里也没底。
回到局里，已经快中午。他赶着把朝阳社区的日报写完交上去，差点错过食堂饭点。吃完饭，他猫在办公室里想赶紧把供电所的预算要求整理出来，王组长溜达过来，敲了敲他隔板。
“小康，跟我来一下。”
齐小康心里一紧，跟着组长走进小会议室。组长关上门，也没坐，就靠在桌边。“星光市场那边，你搞的临时安置，进行到哪一步了？”
齐小康把情况简单汇报了，提到供电所勘测完了，等方案和预算。
王组长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老赵今天上午来找过我。”
齐小康屏住呼吸。
“他说你积极性很高，想法也不错。”王组长语气平淡，“就是提醒了一下，要注意方式方法，别留下什么后续隐患，比如用电安全、环境卫生这些。毕竟不是正规项目。”
齐小康愣了一下，没想到赵负责人会这么说。“我们一定注意，会组织商户自治管理……”
“嗯。”王组长打断他，“心里有数就行。区里最近要开个阶段总结会，几个改造项目都要汇报进度。朝阳社区那边，你抓紧点，拿出点像样的成果来。星光市场这个……临时安置的事，先不必在会上提。”
“为什么？这也是为了解决实际困难……”
“我知道。”王组长看着他，“但还没做出成效，现在提出来，容易节外生枝。先做，做出样子来了，再说。明白吗？”
齐小康看着组长没什么表情的脸，点了点头。“明白了。”
“去吧。朝阳社区那个消防通道整改后的照片和数据，再完善一下，明天给我。”
齐小康回到工位，对着电脑，却有点静不下心。组长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可以干，但不能声张，干好了未必有功，干坏了肯定背锅。他吐出一口浊气，打开朝阳社区的文件包，开始整理照片和数据。
下班后，他又去了趟星光市场。断头路那边，已经有几个商户自发拿着扫帚在清理地面，划着大概的摊位区域。老师傅看见他，乐呵呵地招手：“小齐干部，你看，我们自己先弄弄！”
看着那点雏形，齐小康心里那点憋闷散了些。他挽起袖子，也跟着一起干，搬开几块碎砖头，商量着哪里摆灯更亮。
晚上和林小雨在糖水铺碰头，他把组长的话说了。林小雨哼了一声：“就知道是这样。功劳他们揣着，麻烦事咱们干着。”
“能推进一点是一点。”齐小康搅着碗里的芝麻糊，“供电所方案和预算明天能出来，我得赶紧把钱凑齐送过去。”
“还差多少？”
齐小康报了个数。林小雨想了想：“我这儿还有点，先借你。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垫。”
“不用，我再想想办法。”齐小康摇头。他不想把林小雨也拖下水。
“矫情什么？”林小雨白他一眼，“算我投资行不行？等以后这些摊主发财了还我。”
最终齐小康还是没拗过她。第二天，他凑齐了钱，跑去供电所交了费，看着他们出了施工单，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地一半。
从供电所出来，手机响了，是朝阳社区施工队队长的电话，语气很急：“齐干部，您快来一趟吧！出事了！新砌的那段绿化带围墙，让车撞塌了！”
齐小康脑袋嗡了一声，赶紧拦了辆出租车往朝阳社区赶。路上又接到副局长电话，语气严厉：“齐小康，你怎么搞的？施工安全怎么管理的？马上到现场处理！注意影响！”
赶到现场，一段十几米长的矮墙塌了一地砖石，一辆小货车歪在一边，司机站在旁边吓傻了。围观的人不少。施工队长围着现场急得团团转，看见他像看见救星。
“怎么回事？”齐小康沉声问。
“这司机倒车没看后面，油门当刹车，就撞上来了！还好没伤到人！”队长抹着汗，“可这……这墙是刚砌好的……”
齐小康检查了一下现场，确认没人受伤，松了口气。但塌掉的墙确实难看，而且就在小区主要入口旁边，影响很坏。
他先安排人拉警戒线，疏散围观群众，又让施工队赶紧清理现场，准备重建材料。然后去跟那个吓坏了的司机沟通，确认保险理赔事宜。
忙得脚不沾地时，副局长和赵负责人的车一前一后到了。副局长下车看了看现场，脸色很黑，把齐小康叫到一边：“你怎么负责现场监督的？这种低级安全事故都能出？进度已经够紧了！”
齐小康没辩解，只说：“是我的责任，没做好安全警示。马上处理，尽快恢复，不影响总体进度。”
赵负责人跟在副局长后面，背着手，没说话，眼神扫过那片狼藉，又看看齐小康。
副局长训斥了几句，手机响了，走到一边去接电话。赵负责人这才踱过来，低声说：“齐干部，流年不利啊。这边事故，那边临时用电听说也快施工了？两头忙，小心哪头都顾不上。”
齐小康看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没接话，转身去催施工队加快清理速度。
一直忙到天黑，现场清理干净了，重建的材料也备好了，明天一早就能开工。齐小康累得腰酸背痛，嗓子沙哑。他打发走施工队，自己最后一个离开。
回到漆黑的小区，他瘫坐在石凳上，不想动弹。手机亮了一下，是林小雨的消息：「听说朝阳社区出事了？你没事吧？」
他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才回过去：「没事，解决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供电所说明天开始布线。你那边……还撑得住吗？」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他抬起头，长长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