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了“红砖公寓”的楼下。
楼如其名，暗红色的砖墙历经风雨，色泽沉暗，不少地方爬满了潮湿留下的深色水渍和斑驳的苔痕。楼体老旧，方方正正，像一块被遗忘在城市边缘的巨大砖头。楼不高，只有六层，没有电梯。窗户规格不一，有些窗户外面挂着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有些则紧闭着布满灰尘的窗帘，死气沉沉。
这里租金便宜，离他新找的那份不需要太多与人打交道的数据录入工作地点通勤时间勉强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它足够不起眼，符合陈默现阶段对生活的所有要求：低成本，低存在感，低互动。
楼道口是那种老式的铁栅防盗门，但门锁看起来新换了电子锁，与整栋楼的陈旧格格不入。陈默按照房东短信发来的密码开了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光线昏暗，即使外面是下午，这里也像是提前进入了黄昏。墙壁是那种脱落的绿色墙裙，上半部分刷的白灰很多已经泛黄、剥落。
他的房间在四楼，407。
楼梯是水泥的，边缘已被磨得圆滑，露出里面的石子。扶手是铁管的，锈迹斑斑，摸上去一手红锈末。他费力地把箱子提上楼，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但脚步声还是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产生了回响。
四楼的走廊更长，更暗。两旁的房门紧闭，门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或者挂着样式各异的名牌。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饭菜味，还有某种老旧家具特有的木头味。
407在走廊中段。他对面是408，斜对面是公共卫生间和水房。他的隔壁是409。
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房间比想象中稍大一点，但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掉漆的衣柜。地面是老式的革质地板，边缘卷翘。窗户对着楼后的另一栋同样老旧的居民楼，间距很近，隐私几乎谈不上。好在窗帘还算厚实。
陈默放下箱子，简单擦了擦桌椅上的浮灰，疲惫地坐了下来。房间隔音果然很差，能听到隔壁电视模糊的对白声，楼上拖动椅子的刺啦声，甚至不知道哪家孩子隐约的哭闹声。但这些声音反而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生活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就是他接下来不知道要住多久的地方了。普通，陈旧，混杂，带着点无奈的将就。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上班下班，攒点钱，最好谁也不要注意到他。
收拾完东西，天色已近傍晚。陈默决定出门买点速食和水回来。
打开门，走廊里依旧昏暗安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409的房门。深棕色的木门，看起来比其他门更旧一些，猫眼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贴住了，一片漆黑。门把手上积着薄灰，似乎不常有人进出。
他没多想，锁好门，朝楼梯口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口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陈默下意识地回头。
斜后方，409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灯光透出，门内是更深的黑暗。缝隙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顿住。
那缝隙维持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整个过程轻得几乎像幻觉，没有脚步声，没有问候，甚至没有呼吸声。只有那道幽深的缝隙，和缝隙后无法确认的注视。
陈默站在原地，后背莫名有点发凉。可能是新邻居刚好要出门，看到有人又退回去了？或者只是听错了？老楼的门锁有时候自己也会响。
他甩甩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不安驱散，快步走下楼。
在楼下小超市买了泡面和矿泉水，返回公寓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楼道的灯是声控的，但反应迟钝，有时需要用力跺脚才会亮，而且光线昏黄，勉强照明。
再次走上四楼，走廊更暗了。经过409房门时，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房门紧闭，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在门边的地上，靠近他门口的方向，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颜色暗淡的东西。
陈默走近几步，借着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去。
那是一朵花。
一朵早已枯萎、花瓣蜷缩发黑、茎秆干瘪的白色小雏菊。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垫边缘，那个位置，既不完全是409门口，也不完全是407门口，仿佛一个模糊的边界标记。
谁放的？ 409的住户？ 放这里是什么意思？
陈默心里那股刚被压下去的不安又浮了上来。他盯着那朵枯花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去碰它。他用钥匙打开门，快速闪身进去，然后反手将门锁牢牢拧上。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陈默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
大概是想多了吧。 可能只是哪个小孩恶作剧，或者从哪个垃圾袋里掉出来的。 老房子，怪事多一点，也正常。
他这样告诉自己，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烧上水。
水壶发出嗡嗡的加热声，窗外传来邻居炒菜的声响，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那种嘈杂而平凡的轨道上。
但是，夜深人静时，陈默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门外走廊传来极其轻微的、缓慢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穿着软底拖鞋，用最轻的步子，一遍遍地走过他的门口。
他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声音又消失了。
只有心脏在寂静中，一下下，敲打着鼓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