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花事件后，陈默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两天。他试图将那晚隐约的脚步声和门口诡异的“礼物”归结为新环境带来的神经过敏。他加倍投入工作，用繁琐的数据录入麻痹自己，尽量晚归，开门前也总会先下意识地扫一眼门口地面——还好，一直是干净的。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潮湿墙角渗出的水渍，缓慢地蔓延。
第一次明确的“互动”发生在一个周三的晚上。陈默加班回来比平时稍早一些，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坏了，无论他怎么咳嗽跺脚，四楼依旧一片漆黑。他只能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摸索着走向407。
就在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斜后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409的门开了。
没有灯光溢出，只有一个模糊的、比黑暗更深沉的人影站在门缝里。借着手机光晕的微弱反射，陈默看到了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没有问候，没有表情，甚至没有活人应有的光彩，只是看着。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寂静中，这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有些发颤。等他再直起身时，409的门缝似乎比刚才宽了一点点，那双眼睛依旧定在原地，注视着他捡钥匙的整个过程。
“呃……你好？”陈默试图打破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是新搬来的，407。”
门后的人影没有回应。几秒后，就在陈默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个极轻、极飘忽的女声传过来，听不出年龄和情绪：
“……知道。”
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走廊重新陷入完全的黑暗和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陈默紧张产生的幻听幻视。
他后背渗出冷汗，快速捡起钥匙，摸索着插进锁孔，几乎是撞进了自己的房门，然后立刻反锁。
背靠着门板，他大口喘气。那个女人！409的住户！她果然一直在注意他！那朵枯花肯定也是她放的！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单方面的、诡异的“互动”开始以各种形式出现。
有时他下班回来，会发现自己门把手上挂着一个极小的、手工编织的红色绳结，歪歪扭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他不敢碰，用纸巾包着取下扔进了楼下的公共垃圾桶。
有时他周末出门扔垃圾，恰好碰到409的门也打开，那个女人（他现在几乎确定就是她）会端着一个空水杯走出来，像是要去水房，但动作慢得离谱，目光始终胶着在他身上，直到他狼狈地躲回房间。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一些习惯似乎被复制了。
他习惯周六下午去楼下那家“便民超市”买一周的泡面和火腿肠。第二个周六，他就在超市货架旁看到了她。她并没有买东西，只是站在同样的货架前，看着他常买的那个牌子，手指虚虚地划过。当他惊慌地避开时，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从货架上拿下了和他购物篮里一模一样的一包泡面。
他习惯晚上八点左右用手机外放听一会儿财经新闻 Podcast（这让他感觉自己和外界还有联系）。结果没过两天，他就在同样的时间段，听到隔壁409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完全同步的财经新闻播报声！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像是耳朵紧贴着墙壁才能听到的音量，内容却丝毫不差！
她不仅在窥视他，还在模仿他！
陈默的不安变成了实质性的恐惧。他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作息，下班时间忽早忽晚，尽量不去超市， Podcast 也改成了戴耳机收听。
他甚至尝试过一次微弱的、正常的回应。那次他开门取外卖，正好看到她站在走廊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楼下。他鼓起勇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那个……你好，请问你总是……嗯，有什么事情吗？”
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睛大而空洞。她看了他几秒，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完全算不上笑容的、僵硬扭曲的弧度。
“没事。”她轻声说，目光却像黏稠的液体一样包裹着他，“看你……很好。”
陈默瞬间寒毛直竖，一把抢过外卖员手里的袋子，闪身回房。
他意识到，任何形式的回应——哪怕是礼貌的拒绝和询问——对她而言，似乎都是一种正向的反馈，只会让她的行为更加变本加厉，眼神里那种空洞的专注里，开始掺入一种令人胆寒的兴奋和……满足？
躲藏和回避的本能被彻底激活。陈默开始像个潜行者一样生活。上下楼脚步放到最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开门关门速度快如闪电；倾听走廊里的动静成了下意识的行为；非必要绝不出门；点外卖都要求放在楼下门口，等人走了才飞速下去拿。
但这并没有带来安全感。
他反而更清晰地感觉到，一双眼睛无处不在。仿佛他每一次成功的躲避，都在为下一场更精准的“偶然相遇”积蓄能量。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场无声戏剧里的主角，而唯一的观众兼导演，正藏在409那扇紧贴的房门后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一切努力，并将此视为游戏的一部分。
一场他根本不想参与，却已被迫开始的、“躲藏”与“寻找”的游戏。
而游戏的规则，他一无所知。游戏的终点，他不敢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