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假象彻底碎裂。季娅婷不再满足于悄无声息的注视和诡异的模仿，她的行为开始带上明确的目的性和攻击性，仿佛一头终于失去耐心、开始用爪子挠刮牢笼的野兽。
第一个让陈默彻底崩溃的夜晚，他听到了门外持续不断的窸窣声。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指甲，或者某种坚硬的东西，极其缓慢地、一遍遍地刮擦着他的门板。那声音轻，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钻进耳朵，摩擦着神经。陈默屏住呼吸，赤脚走到门后，心脏狂跳。他从猫眼看出去——
一片模糊的暗红色。
猫眼被人从外面堵住了！
刮擦声还在继续，时而停顿，时而响起，充满了令人发疯的耐心。陈默猛地抬手想砸门呵斥，但恐惧像冰水浇下，让他僵在原地。他不敢激怒门外的那个东西。
那一晚，他缩在离门最远的墙角，用被子蒙住头，刮擦声断断续续持续到后半夜才消失。第二天早上，他胆战心惊地打开门，门板上没有任何划痕，但猫眼上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蜡屑。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桌上的旧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部手机是他专门用来收快递和外卖的，知道号码的人寥寥无几。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着接起：“喂？”
电话那头只有一片死寂。不是通话中的安静，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凝滞的虚无般的寂静。
“喂？哪位？”陈默追问，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依旧没有回应。几秒后，电话被挂断了。
凌晨一点，手机再次震动，同一个号码。陈默咬着牙挂断。对方立刻又打来。如此反复三次后，陈默近乎崩溃地接起来，对着话筒低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贴着脸颊响起的叹息声，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然后又是挂断的忙音。
他试图拨打回去，提示是空号。
恐惧变成了实质的囚笼。陈默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求助。
第二天，他请了假，直奔最近的派出所。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警察，听着陈默语无伦次、尽可能客观地描述——奇怪的邻居、门口的枯花、被堵住的猫眼、无声电话、持续的骚扰。
警察记录着，眉头渐渐皱起：“你说她攻击你了吗？有实质性的身体接触吗？或者明确的语言威胁？”
“没有……但她……”
“你说的这些东西，”警察放下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门口放花，可能是恶作剧或者不小心掉的。猫眼，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堵的。电话，显示是空号，也无法证明来源。半夜有声音，老房子隔音差，也可能是听错了。目前来看，这些都属于邻里纠纷，甚至够不上骚扰的立案标准。”
“可是她真的不正常！她在跟踪我！模仿我！”陈默急切地辩解。
“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警察试图安抚，“但没有证据，我们没办法处理。这样吧，我们先记录在案。你可以尝试跟她沟通一下，或者找房东反映情况。如果后续有更严重的情况，比如人身威胁、财产损失，或者你拿到了实质证据，随时再来报警。”
沟通？找房东？陈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警察的逻辑是正常世界的逻辑，而他所面对的，根本不在这个逻辑体系之内。
离开派出所，他立刻联系了房东，一个声音沙哑、语气不耐烦的中年男人。
“409？那女的啊……房租倒是按时交的，挺安静一租客啊。”房东在电话那头嘟囔，“你说她骚扰你？有什么证据吗？门口放花？哎哟，小题大做吧？年轻人是不是太敏感了？楼里住户杂，互相体谅一下嘛。我这边忙，没事别老打电话，真搞出什么事再找我！”
电话被挂断了。
最后一丝希望，他寄托在了邻居身上。他敲了敲408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穿着背心、浑身烟味的男人。
“谁啊？干嘛？”男人态度恶劣。
陈默尽量简洁地说明情况，提到409的女人可能有点问题。
男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409？没注意。你小子是不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别来烦我！”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又尝试敲了另一家401的门，一个老太太透过门缝警惕地看着他，听完他的叙述，只是摇头：“不知道，没看见。我们这儿都是老实人，你别瞎说。”然后也迅速关上了门。
冷漠、敷衍、不信任、自扫门前雪。陈默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他彻底明白了，在这座陈旧、麻木的公寓楼里，没有人会帮他。报警无门，房东不管，邻居不信。他被完全地、彻底地孤立了。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背靠着自家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完了。只能靠自己了。
这个认知带来绝望，也带来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清醒。
他不能再被动地躲藏和恐惧了。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从那天起，陈默的行为模式改变了。他不再仅仅是躲避，而是开始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动物，开始疯狂地观察和熟悉自己的巢穴和周边的猎场。
他仔细观察楼梯的结构，计算从四楼跑到一楼出口需要多少秒，记住哪个楼梯转角堆放了杂物可以暂时藏身。他摸清每一层楼走廊灯的反应延迟，记住哪些住户门口放着鞋架或垃圾桶可以作为临时障碍物。他反复确认天台和地下室的入口是否锁死，思考如果被堵在死路该怎么办。
他开始在房间里准备“武器”——一把沉重的长柄雨伞，一把放在枕下的剪刀。他记录季娅婷出现的规律（虽然她似乎毫无规律，但他还是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留意她门口的动静。
他甚至开始偷偷记录。用手机的录音功能录下门外可疑的声音，用相机拍下门口任何不寻常的物品（比如又一次出现的、被撕碎的纸片），尽管他知道这些可能依旧算不上“证据”。
每一次出门都变成了一次危险的侦察，每一次回家都像是一次成功的潜行。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听力变得异常敏锐，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如惊弓之鸟。
他知道，游戏已经升级了。
从令人不适的“捉迷藏”，变成了绝望的“生存狩猎”。
而他，就是那个被困在笼中、被猎人步步紧逼的猎物。
猎人正在失去耐心，而猎物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