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真相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沉的绝望。陈默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琥珀里,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季娅婷那双疯狂的眼睛和那段血腥的过往,无比清晰地压迫着他。
季娅婷的追猎,进入了最后的、不加掩饰的阶段。她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知晓”,或者仅仅是失去了最后一点伪装的耐心。游戏进入了终局,而她决定收紧绞索。
第一个征兆是电。
某个晚上,陈默正在台灯下研究一张自己手绘的公寓楼道结构图,灯光猛地熄灭了。不仅仅是台灯,整个房间,乃至整个四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跳闸了?陈默心里一紧,摸黑走到门后,侧耳倾听。走廊外没有任何邻居抱怨或查看的动静,只有一种粘稠的、不祥的寂静。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对面408的门底缝透着光,楼下也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
只有他的407,断电了。
他摸到电表箱的位置(就在房门旁的墙壁矮柜里),打开手机照明——电闸被人拉下了。他推上电闸,灯光恢复。但几分钟后,就在他稍微松懈时,“咔”一声轻响,电闸再次被拉下。
黑暗重新降临。
陈默的后颈寒毛倒竖。他猛地拉开门冲出去,走廊空无一人。电表箱安静地挂在墙上,像一张嘲讽的嘴。
他不再尝试推闸了。他知道,只要他敢再推,那个幽灵就会再次出现,将他拉入这循环的黑暗恐惧。他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过速的心跳,感觉自己像被钉死在了这片孤岛上。水源倒是没断,但他不敢再烧水喝,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门外水流喷涌的声音——她会不会连水管都能破坏?
接着是社交上的孤立。
第二天,陈默下班回来,在楼道里碰到了408的那个烟味男。对方看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无视,反而主动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古怪的探究:
“喂,小子,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女人了?”他朝409的方向努努嘴,“那女的昨天挨家挨户敲门,说你有精神病,有暴力倾向,老是幻想着有人要害你,还说你偷偷跟踪她……让我们都小心点。”
陈默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她胡说!是她!一直在骚扰我!”
烟味男嗤笑一声,眼神里的不信任更加明显:“谁知道呢?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你整天鬼鬼祟祟、脸色惨白的样子,倒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啧,麻烦别惹到我就行。”他摆摆手,转身回屋,重重关上了门。
陈默僵在原地,血液都冷了。季娅婷不仅在用行动围猎他,更开始用谎言彻底切断他在这栋楼里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同情或求助通道。现在,在邻居们眼里,他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真正的攻击接踵而至。
一次,陈默提着垃圾袋,以最快速度冲向楼梯口的公共垃圾桶。就在他扔完垃圾转身的瞬间,季娅婷如同鬼魅般从楼梯下方的阴影里扑了出来,手里竟然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厨房剪刀,直直地朝着他的脸刺来!
她的眼神一片狂乱的空洞,嘴角却咧着一个巨大的、极不协调的“笑容”!
“在一起!!!”她发出一声尖利的、不似人声的嘶喊。
陈默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向后一仰,剪刀尖擦着他的鼻尖划过。他踉跄着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季娅婷一击不中,却没有继续追击,只是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恐怖的笑容,剪刀尖端还沾着一点他外套上勾出的纤维。
“下次……”她轻声说,声音甜腻得令人作呕,“就不会躲开了哦。”
陈默连滚带爬地逃回407,反锁上门,顺着门板滑坐下去,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摸了一下鼻尖,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火辣辣的划痕。
她动了真格的了。她真的要杀了他!
这座红砖公寓,不再是庇护所,而成了一个无限缩小的、布满陷阱的狩猎场。每一个窗口都可能闪过她的脸,每一条走廊转角都可能藏着她的身影,每一次开门都可能面对致命的袭击。他不敢出门,不敢开灯,不敢发出声音,食物只剩下最后几包干嚼的泡面。
恐惧和饥饿折磨着他的神经,体力在飞速消耗。他睡眠极度匮乏,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他惊跳起来,紧握着那把长柄雨伞,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绝望如同水泥,一点点灌满他的胸腔。
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冒险。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户。外面是老旧的、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架和狭窄的、用于装饰的墙沿。或许……可以从这里爬到隔壁408的窗户?或者甚至爬到楼下?
另一个选择是通往天台的门。那扇门通常锁着,但锁似乎很老旧了。或者地下室?那里堆满了废弃家具和杂物,或许可以藏身,但也可能是不归路。
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都可能直接撞进猎人的怀里。
但他没有别的路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他检查了一下兜里的剪刀,握紧了长柄雨伞。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楼下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破烂雨棚的声音。
是时候了。
要么在这间屋子里被折磨至死,要么冲出去,赌一把那渺茫的生机。
他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