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义昌堂红影

朝天门漕运码头上特有的桐油气味，像是黏在鼻腔里甩都甩不开。陈书景攥着公文包的指节泛白，包里头除了军方签发的查案文书，还有半张从码头尸体衣襟里搜出的符纸碎片——黄麻纸边缘磨得发毛，沾着些暗红的土粒，凑近闻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和他前几日在实验室检测到的“红线信众”符纸成分一模一样。

“就是前面了。”罗四海往斜前方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眼底的沉郁。他穿件藏青短打，腰间别着柄磨得发亮的短刀，刀鞘上系的红绳是丐帮兄弟送的“平安结”，此刻随着脚步轻轻晃。前方那座青砖灰瓦的院落便是青帮义昌堂，大门上方悬着盏半人高的红灯笼，灯笼面上用金粉写着个“义”字，被江风吹得吱呀转，灯影在地面投下晃荡的红痕，像极了那些被控制信众额头上的线。

门口守着两个青帮成员，都是短衫敞着怀，露出胸口的青蛇刺青，见陈书景三人走近，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刀把上：“干什么的？义昌堂也是你们能乱闯的？”

沈沛君往前半步，肩线绷得直，军绿色的副官制服在雾里泛着冷光。他没多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个黄铜徽章，徽章上刻着“川军21军参谋处”的字样，边缘还留着点战场磨出的细痕——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此刻最管用的“通行证”。“奉李军长令，查漕运违规事宜，叫赵三出来。”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威压。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往院里跑，另一个仍拦在门口，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陈书景和罗四海：“你们俩又是谁？”

“我是陈记西医诊所的陈书景，受军方委托协助查案。”陈书景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上沾了层雾，他抬手擦了擦，露出双清明的眼，“这位是罗四海，洪帮义字堂舵主，帮着找些江湖上的线索。”

罗四海没搭话，只往院里扫了眼。他认得这地方，前几年帮兄弟讨公道时来过一次，那会儿义昌堂的香堂里还满是“忠义”的幌子，哪像现在，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沾着股说不出的阴寒气——是被“红线控制”的人身上特有的气息，混在檀香里，让人心里发毛。

没等多久，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赵三裹着件青布长衫走了出来，袖口上绣着青帮的“水浪纹”，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往三人身上瞟：“沈副官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还有罗舵主，稀客啊。”

“赵堂主不必客套。”沈沛君直接递过手里的文书，“我们接到线报，说义昌堂最近在帮人转运些‘特殊货物’，还和一贯道有牵扯，今天来是要你配合调查，把相关的账册和人交出来。”

赵三接过文书，扫了两眼就扔在旁边的石桌上，核桃转得更快了：“沈副官这话可就有意思了。义昌堂做的是漕运生意，运的都是正经货物，什么‘特殊货物’？一贯道那是邪祟，我们青帮怎么会跟他们打交道？这是有人故意造谣吧？”

“造谣？”罗四海往前踏了步，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条，是丐帮线人小豆子递来的，上面用炭笔写着“初三码头，义昌堂运‘祭品’往神仙府”，“初三那天，码头的兄弟看见你亲自带人往船上搬东西，那些被蒙着眼的人，不是‘祭品’是什么？还有这个——”他指了指陈书景手里的符纸碎片，“这东西在你堂里的人身上搜出来过，你还想抵赖？”

赵三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手里的核桃“咔嗒”响了一声。他抬眼瞪着罗四海，语气里带了火气：“罗四海，你少多管闲事！这是我们青帮的地盘，轮不到你个外帮人指手画脚！”

“是不是多管闲事，得看是不是伤天害理。”陈书景往前站了站，将符纸碎片递到赵三面前，“这符纸的成分我检测过，上面有能干扰人脑电波的微生物，和之前那些‘红线信众’身上的符纸一模一样。赵堂主，你堂里藏的‘八字者’在哪？这些符纸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

“八字者”三个字像是戳中了赵三的痛处，他猛地拍了下石桌，桌上的文书被震得跳了跳：“什么八字者！我不知道！沈副官，你别听他们俩胡说八道，这是有人想挑拨我们青帮和军方的关系！”

沈沛君皱了皱眉，他知道赵三是在拖延，但李军长那边催得紧，神仙府的动静越来越大，不能再耗下去。“赵堂主，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配不配合？”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军靴在地面蹭了蹭，“奉李军长令，若有人阻挠查案，按军规处理。”

“军规？”赵三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来人！”

话音刚落，从院里的侧门里涌出来十几个人。这些人穿着和普通青帮成员一样的短衫，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他们的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额头上都隐隐透着条暗红色的线，从眉心一直延伸到发际。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还握着把匕首，刀身闪着冷光，却不见半点犹豫，直勾勾地朝着陈书景三人扑过来。

“小心！是红线控制三阶信众！”陈书景脸色一变，立刻伸手去摸公文包——里面装着他刚改良的声波发生器，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干扰符纸上微生物的活性，暂时解除控制。之前在实验室测试过，对一阶和二阶信众管用，就是不知道对三阶的效果怎么样。

罗四海反应最快，他一把将陈书景和沈沛君往身后拉，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刀刃对着扑过来的信众：“都别过来！”可那些信众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往前冲，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空洞的执着。

沈沛君也拔出了枪，枪口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雾里显得格外响，他想震慑住这些信众，可那些人脚步都没顿一下，反而扑得更急了。

陈书景已经摸到了声波发生器，那是个铜制的小盒子，上面有三个旋钮，他正准备调到2000Hz的频率，突然听见香堂外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砰砰砰！”

这枪声来得太突然，太巧合了。陈书景的动作顿了顿，心里闪过个念头：这枪声像是故意打断对峙，在帮赵三解围。

院里的信众听到枪声，动作也顿了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迷茫。赵三趁着这个间隙，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副官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满是慌张，直奔沈沛君而来：“沈副官！不好了！神仙府那边开始转移祭品了，李军长让您立刻过去！”

沈沛君心里一沉，神仙府果然有动作。可他看了眼赵三，又看了眼那些还没完全回过神的信众，知道现在不能走——赵三还没交代清楚，这些信众的来源也没查明白。

可没等他开口，赵三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嗤”地吹亮，朝着香堂里扔了过去。香堂里的幔帐是棉制的，遇火就着，瞬间燃起了一团火，浓烟“轰”地涌了上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赵三！”罗四海怒吼一声，想冲过去拦住他，却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赵三趁着混乱，往后退了几步，朝着侧门的方向跑：“不过是个破幔帐，你们小题大做！想查我？没那么容易！”

浓烟越来越大，裹着檀香和焦糊味，呛得人眼泪直流。陈书景捂着口鼻，看着赵三跑远的方向，又看了眼那些重新恢复空洞眼神、再次扑过来的信众，心里急得慌——声波发生器还没打开，赵三跑了，神仙府那边又等着去，这局面根本来不及收拾。

沈沛君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拍了拍陈书景的肩膀，声音在浓烟里显得有些闷：“先去神仙府，这里留两个人盯着，不能让赵三跑了。”他又转头对那个年轻副官说，“你去调些人手过来，把义昌堂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能放走。”

副官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罗四海咬了咬牙，收起短刀，帮着陈书景把声波发生器拿出来：“先把这些人制住，不然我们走了，他们还得伤人。”

陈书景点点头，快速调到2000Hz的频率，按下了开关。“嗡”的一声轻响，声波发生器发出一阵细微的震动，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波动。那些扑过来的信众动作突然慢了下来，额头上的红线渐渐变淡，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了地上。

“管用了！”罗四海松了口气。

可没等他们多喘口气，香堂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更乱，还夹杂着喊叫声。沈沛君皱了皱眉，拉着陈书景和罗四海往门口走：“别管这里了，神仙府那边不能出事，晚了就来不及了。”

三人快步走出义昌堂，江雾似乎更浓了，远处的码头传来几声汽笛，隐约还能听见枪声的回音。陈书景回头看了眼义昌堂，那盏“义”字红灯笼在火光和烟雾里晃荡，红影斑驳，像极了那些信众额头上的线，也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他们以为找到了线索，却没想到只是刚摸到阴谋的边缘，而这边缘之外，还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罗四海走在最后，他看了眼地上掉着的匕首，又看了眼远处赵三跑远的方向，攥紧了手里的短刀。他想起了失踪的拜把兄弟阿武，想起小豆子说的“神仙府里有很多被关起来的人”，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不管赵三和一贯道勾连多深，不管神仙府里藏着什么，他都要查清楚，不能让更多人变成那些空洞眼神的“祭品”。

沈沛君走在最前面，军靴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黄铜徽章，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军人当护家国”，心里沉得厉害。李军长的态度越来越奇怪，这次让他查案，却又处处透着不对劲，刚才的枪声、赵三的反应，还有神仙府的转移，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三人沿着码头的小路快步往前走，江风裹着湿气打在脸上，带着股寒意。远处的神仙府藏在南山的雾里，隐约能看见几点红灯笼的光，像极了黑暗里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陈书景攥着声波发生器的手又紧了紧，接下来的路，只怕是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