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中账本

义昌堂香堂里的火，是被风助着燃起来的。赵三扔出的火折子刚碰到棉制幔帐，橙红色的火苗就“腾”地窜起半人高，裹着陈年幔帐的焦糊味，混着原本缭绕的檀香，变成一股呛得人喉咙发紧的浓烟。陈书景刚把声波发生器的开关按下去，还没等三阶信众彻底清醒，就被这股烟呛得猛咳两声，眼镜片瞬间蒙了层白雾——他抬手去擦，指尖却先触到一片滚烫，是飞溅的火星落在了袖口，烧出个黄豆大的洞。

“别只顾灭火，赵三想烧的可能是证据！”陈书景的声音裹在浓烟里，带着几分急促。他瞥见赵三正往香堂侧门退，脚边还踢到了个翻倒的铜香炉，炉里的香灰撒了一地，却没半点要救火的意思。这反常的举动让陈书景心里一紧——幔帐虽老，却值不了几个钱，赵三宁愿冒着被军方追责的风险纵火，定然是帐后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罗四海本在盯着那些眼神渐渐清明的信众，听见陈书景的话，立刻转头看向赵三。他腰间的短刀还没入鞘，此刻直接抬手将刀鞘往门框上一磕，“当”的脆响震得周围几个青帮小弟缩了缩脖子。“兄弟们按住门口，别让赵三跑了！”罗四海的嗓门本就亮，此刻裹着怒气，在烟火声里格外有威慑力。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洪帮兄弟立刻上前，一人守住侧门，一人堵住正门，手里的短棍敲着掌心，眼神警惕地盯着那些还没完全回过神的青帮成员。

沈沛君的反应最快，他没去管火，也没去拦赵三，而是先从怀里掏出块怀表——表壳是黄铜的，边缘磨得发亮，是他父亲留下的老物件。他快速扫了眼表盘，指针正指向酉时三刻，离李军长要求的“酉时末到神仙府”只剩一刻钟。“副官！”沈沛君朝着门口喊了声，刚才来报信的年轻副官还没走远，听见喊声立刻折返，脸上还沾着烟灰。“你先去神仙府盯梢，务必看紧祭品的动向，我们处理完这里就过去。”沈沛君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异常，先别轻举妄动，等我们到了再做打算。”

副官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跑，军靴踩过地上的火星，溅起几点细碎的光。沈沛君这才转头看向香堂里的混乱，他从墙角抄起个铜盆——那是香堂里用来接烛泪的，此刻是空的——快步走到院子里的水缸边，舀了半盆水，又冲了回来。

“不过是个破幔帐，你们小题大做！”赵三见侧门被堵，又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关公像的底座上。那尊关公像有一人多高，红漆早已斑驳，刚才火星溅到了衣角，此刻正冒着细小的黑烟，像是给神像添了圈暗沉的光晕。赵三伸手扶住神像底座，指节泛白，嘴上还在硬撑，眼神却在往香堂角落里瞟——那里放着张红木太师椅，是他平时坐的位置，此刻椅腿边正露着个牛皮账本的边角，被浓烟熏得微微发黑。

陈书景没理会赵三的狡辩，他已经扑到了幔帐旁边。幔帐的火势最旺的地方离太师椅只有两步远，火星正“噼啪”地往椅面上掉。他没敢直接用手去扯幔帐，而是捡起地上的一块破布——是刚才信众慌乱中掉的短衫袖子，还算厚实——裹住手掌，用力去拽燃着的幔帐一角，想把火引向远离太师椅的方向。可幔帐烧得太急，布料一扯就破，一小块燃着的碎布“呼”地飘到了太师椅下，正好落在账本露出来的边角上。

“不好！”陈书景低喝一声，也顾不上烫手，直接蹲下身，伸手去扒太师椅下的账本。账本的牛皮封面已经被火星燎到，摸上去发烫，边缘还起了卷。他用手指扣住账本的边缘，猛地一拉，“刺啦”一声，账本被拽了出来，封面已经烧黑了一大块，还冒着青烟。陈书景立刻把账本往怀里塞，胸口的衬衫被烫得发疼，他却没敢松手——这账本里记的，多半就是赵三跟一贯道勾结的证据。

罗四海见赵三还想动，直接上前一步，短刀的刀尖抵在了赵三的胸口。“赵堂主，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点？”罗四海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想起小豆子说的“初三码头运祭品”，想起那些额头上带红线的信众，心里的火气就往上涌，“你把那些‘八字者’运到哪去了？跟一贯道的人怎么分赃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踏出这香堂一步。”

赵三被刀尖抵着，却没怎么害怕，反而冷笑了一声：“罗四海，你别以为有军方撑腰就能为所欲为。这义昌堂里都是我的人，真要动手，你们三个未必能讨到好。”他说着，突然朝着旁边的几个青帮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些小弟刚才被声波发生器影响，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只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见堂主递眼色，犹豫着就要上前。

“谁敢动？”沈沛君正好端着铜盆回来，见这情景，直接将盆里的水往火堆里一泼。“哗啦”一声，水浇在火上，腾起一大团白烟，火势瞬间小了大半。他放下铜盆，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眼神扫过那些青帮小弟：“奉李军长令查案，阻挠者以通匪论处，你们想跟赵三一起担罪？”

“通匪”两个字一出口，那些青帮小弟立刻停住了脚步。他们都是混码头的，知道军方的手段，真要是被扣上“通匪”的帽子，别说自己，家里人都得受牵连。几个小弟对视一眼，慢慢往后退，没人再敢上前。

赵三见小弟们靠不住，脸色变得难看。他盯着罗四海抵在自己胸口的刀，又看了眼陈书景怀里鼓鼓囊囊的账本，心里知道今天是栽了——可他也没打算束手就擒，刚才纵火本就是为了趁乱逃走，现在火虽小了，烟却更浓，正是机会。

“你们以为抓了我，就能查清楚事情？”赵三突然提高了声音，故意往前凑了凑，刀尖几乎要戳进他的衣服里，“李军长跟一贯道的关系，比你们想的深多了！你们今天查我，明天就轮到你们自己……”

他这话是故意说的，目的就是分散几人的注意力。果然，沈沛君听到“李军长”三个字，眉头皱了皱，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他确实在怀疑李军长，可这话从赵三嘴里说出来，又显得格外可疑。罗四海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军长跟一贯道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赵三突然动了。他猛地往下一蹲，避开罗四海的刀，同时伸出脚，狠狠踹向旁边的铜盆。铜盆“当啷”一声翻倒，里面剩下的水洒了一地，溅得罗四海和沈沛君都退了一步。赵三趁机往后一滚，躲开了洪帮兄弟的阻拦，朝着香堂的后门爬去——那后门平时是用来运东西的，比较隐蔽，刚才没人守。

“拦住他！”罗四海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可地上有水，又滑又乱，他刚跑两步就差点绊倒。等他稳住身形，赵三已经爬到了后门口，伸手拉开了门栓。

“别追了！”陈书景突然喊住了罗四海。他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怀里的账本——账本的封面虽然烧黑了，内页却还好，只是边缘有些卷曲。他指着其中一页，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你看这个！”

罗四海停下脚步，凑过去看。只见账本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却能看清：“三月初三，纯阴3人，送地宫；三月初五，纯阳1人，待寻。”下面还盖了个小小的“义”字印，是义昌堂的印记。

“纯阴3人、纯阳1人送地宫……”罗四海喃喃自语，眼神瞬间亮了，“这就是献祭账本！之前小豆子说的‘祭品’，就是这些八字符合的人！”

沈沛君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账本。他的手指在“地宫”两个字上轻轻划过，眉头皱得更紧：“刚才副官说神仙府在转移祭品，现在看来，这些人就是要被送到神仙府的地宫去。”他抬头看向陈书景和罗四海，语气急切，“不能再等了，我们得立刻去神仙府，晚了的话，祭品可能就被转移走了。”

陈书景点点头，把账本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公文包——他得回去好好研究下，账本里说不定还有其他线索。他站起身，看了眼敞开的后门，赵三已经跑远了，外面的江雾顺着门缝飘进来，带着股湿气。“赵三跑了没关系，”陈书景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的白雾已经散了，眼神清明，“有了这个账本，就能证明他跟一贯道的勾结，而且我们也知道了祭品的去向，当务之急是去神仙府拦住他们。”

罗四海也松了口气，虽然让赵三跑了有点可惜，但拿到了账本，也不算白来。他把短刀插回鞘里，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走！去神仙府！我倒要看看，一贯道的人到底想搞什么鬼！”

沈沛君率先朝着门口走，他的军靴踩过地上的水迹，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陈书景和罗四海跟在后面，刚走到香堂门口，罗四海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刚才翻账本的时候，好像看到最后一页画着什么东西，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说不定是重要线索。

“等一下！”罗四海立刻转身，从陈书景的公文包里拿出账本，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果然，那一页上用炭笔画着个模糊的简图，看起来像是个地宫的入口，旁边还用小字标注了“生门入”三个字。因为账本边缘被烧了点，简图的一部分有些模糊，但大致的轮廓还能看清——入口是个拱形的石门，旁边画着两棵松树，像是标记。

“这是……地宫入口的简图？”陈书景也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讶，“‘生门入’，应该是指从奇门遁甲的生门进去，才能安全进入地宫。”

沈沛君也回头看了眼，眉头舒展了些：“有了这个简图，我们去神仙府找地宫就容易多了。”他看了眼怀表，指针已经指向酉时四刻，“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别让祭品被转移到地宫去。”

三人不再耽搁，快步走出义昌堂。外面的江雾似乎比刚才更浓了，远处的南山隐在雾里，只能隐约看见几点红灯笼的光——那是神仙府的方向。陈书景攥紧了手里的公文包，里面的账本和声波发生器硌得他手心发疼，却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罗四海摸着账本上的简图，心里想着失踪的拜把兄弟阿武，脚步又快了几分。沈沛君走在最前面，手依旧按在枪套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总觉得，赵三刚才的逃跑太过顺利，而且那把突然响起的枪声，还有李军长的反常，都像是一张大网，正朝着他们慢慢收紧。

香堂里的火已经彻底灭了，只剩下一堆黑色的幔帐灰烬，还有关公像衣角那点没烧干净的火星，在雾里闪着微弱的光。账本最后一页的地宫简图，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神仙府核心秘密的大门，却也预示着，接下来的路，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