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荒巷红泥

义昌堂后门的荒巷藏在码头东侧的阴影里，江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整条巷子裹得发潮。陈书景刚踏出后门门槛，军靴就踩进了一洼绿浊水，“吱呀”一声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烂菜叶的霉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和他前几日在码头停尸间闻到的腐臭不同，是市井里无人清理的颓败气，却偏偏在这霉味里，掺了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和香堂里烧糊的幔帐味道一模一样。

“赵三跑不远！”罗四海紧随其后，藏青短打的下摆扫过墙角的蛛网，他没顾上拍掉身上的灰，眼睛已经在巷子里扫了一圈。地面散落着几片焦黑的幔帐碎片，是赵三刚才逃跑时从身上蹭掉的，边缘还带着未完全冷却的火星，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滋啦”一声化成黑灰。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片碎片，指尖触到残留的温度，眉头皱得更紧：“这碎片还热着，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陈书景也蹲了下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上蒙的雾被巷风一吹，隐约露出眼底的清明。他没去碰幔帐碎片，反而把目光落在了青石板上的脚印上——雨后的石板路泛着湿光，脚印踩得很深，鞋印边缘有些磨损，是双江湖人常穿的粗布破鞋，鞋尖朝着巷尾通往后山的方向。更关键的是，每个脚印的边缘，都沾着点暗红色的泥土，颗粒粗糙，和他公文包里那半张符纸上的泥土一模一样。

“赵三脚印沾的红褐色泥土，和码头尸体符纸上的一致，他肯定去过神仙府。”陈书景的声音很稳，带着科学分析特有的冷静，他用指尖轻轻刮了点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普通泥土的腥气，反而带着股淡淡的土腥味，这是南山特有的红土，只有神仙府周围的山坡上才有。“之前在实验室检测符纸时，就发现泥土里有特殊的矿物质，和南山红土的成分完全匹配。赵三既然沾了这土，说明他近期一定去过神仙府，说不定就是去交接祭品的。”

罗四海听到“神仙府”三个字，眼神瞬间亮了。他站起身，朝着巷尾望了望——那里的雾更浓，只能看见一条隐约的小路，蜿蜒着钻进后山的树林里，路两旁的杂草上还挂着水珠，沾着和脚印上一样的红土。“这泥土是南山特有的，他往后山跑了，我能追着脚印找。”罗四海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红绳晃了晃，“我在江湖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追脚印是老本行，就算他故意绕路，我也能揪出他的踪迹。”他心里还惦记着拜把兄弟阿武，之前小豆子说神仙府里关了不少人，阿武说不定就被藏在那儿，赵三既然和一贯道勾结，肯定知道阿武的下落。

沈沛君站在巷口，没急着往前走。他的目光落在巷尾远处的江雾里，那里隐约有几点昏黄的光在晃，像是卡车的车灯——这个时辰，码头的漕运早就停了，谁会开着卡车往后山走？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里面的手枪是制式的，但对付一贯道的邪术，显然不够用。“神仙府和后山连通，追过去可能有埋伏，得带防身的。”沈沛君的声音很干练，带着军人的谨慎，“我刚才把车停在义昌堂前门的巷口，车里有毛瑟枪和手榴弹，还有几枚烟雾弹，万一遇到红线信众或者道士的邪术，也能有个应对。”

陈书景点点头，他也想到了埋伏的问题。赵三既然敢从后门逃跑，说不定早就留了后手，而且刚才香堂外的枪声来得蹊跷，很可能有一贯道的人在附近接应。他的声波发生器虽然能干扰红线信众，但对付道士的灵能攻击，效果还不确定，有毛瑟枪和手榴弹，确实能多一层保障。“我跟你一起去取？”陈书景问。

“不用，你们在这儿盯着脚印，别让痕迹被雾冲没了。”沈沛君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巷口走，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很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我去去就回，最多一刻钟。”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罗舵主，看好陈医生，别冒然往前追，等我回来一起走。”

罗四海应了声“知道了”，但眼睛还是盯着巷尾的小路，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短刀的刀柄。他心里急，阿武失踪快半个月了，之前只知道跟一贯道有关，现在有了赵三这条线索，怎么能不着急？但他也知道沈沛君说得对，贸然追上去，万一有埋伏，不仅救不了阿武，还得把自己和陈书景搭进去。

陈书景看出了罗四海的急切，他蹲下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脚印。除了赵三的脚印，还有几个模糊的鞋印，鞋码比赵三的大，像是有人在巷子里等过他。“你看这里。”陈书景指着一个被水冲淡的鞋印，“这个鞋印比赵三的宽，鞋底有花纹，像是军用皮鞋的纹路。说不定刚才接应赵三的，是军方的人。”

“军方的人？”罗四海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难道是李军长的人？他和一贯道勾结得这么深？”

陈书景没说话，只是把那点红土小心地收进了随身的小玻璃瓶里——这是他用来装检测样本的，之前装过符纸碎片、死者的头发，现在又多了点红土。他站起身，看了眼巷尾的雾，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李军长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既让沈沛君查案，又处处透着敷衍，现在看来，他恐怕早就和一贯道、赵三串通好了，之前的“查案”，说不定只是个幌子。

没等多久，沈沛君就回来了。他肩上扛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三把毛瑟枪和四枚手榴弹，还有两个烟雾弹。“每人一把枪，手榴弹先别轻易用，后山树林密，容易误伤自己。”沈沛君把枪分给陈书景和罗四海，又递过去两个弹夹，“这枪是校准过的，射程能到两百米，对付普通人够用，要是遇到灵能异常，先开枪吸引注意力，再用声波发生器。”

陈书景接过枪，掂了掂重量——比他平时用的显微镜重多了，他之前只在军校的朋友那儿摸过枪，还没真正开过火。他把枪背在肩上，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铜制的小盒子，盒子上有个显示屏，下面有几个按钮，这是他改良的磁场检测仪。“这是磁场检测仪，属于科学对抗体系的‘检测’层级，能检测到灵能异常的磁场波动。”陈书景解释道，“之前在实验室测试过，只要附近有灵能活动，显示屏就会亮，还会发出‘滴滴’的警报声。神仙府那边灵能场域强，带上它能提前预警。”

罗四海凑过去看了眼检测仪，不太懂这“科学仪器”的原理，但他知道陈书景的东西靠谱，之前的声波发生器就救过他们一次。“行，带上！有这玩意儿，也能少遭点道士的暗算。”罗四海把枪别在腰间，又检查了下短刀，确认刀鞘没问题，“走吧，再晚，赵三就该跑到神仙府了。”

三人沿着巷尾的小路往后山走。小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旁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沾着的红土蹭在裤腿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印子。江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前面的人影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被雾裹住了，传不远。

罗四海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很轻，眼睛盯着地面的脚印——红土沾在杂草上，形成了一条隐约的痕迹，指引着方向。他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下脚印的新鲜度，确认赵三还在前面：“脚印还没干，应该离我们不到半里地，他跑不快，这路太滑。”

沈沛君走在中间，手一直放在枪套上，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树林。后山平时很少有人来，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来砍柴，但现在这个时辰，樵夫早就下山了，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注意听动静，要是有铜铃声或者奇怪的香味，立刻说。”沈沛君的声音压得很低，“一贯道的道士喜欢用铜铃和香来引幻觉，之前在义昌堂没遇到，不代表后山没有。”

陈书景走在最后，他手里拿着磁场检测仪，显示屏上目前还是暗的，没有灵能波动。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磁场变化，同时脑子里还在梳理线索：献祭账本上的“纯阴3人、纯阳1人送地宫”，地宫入口的简图，赵三沾的红土，李军长的反常，还有之前码头尸体的符纸——这些线索都指向神仙府的地宫，看来那里就是一贯道执行“长生秘法”的地方，而赵三，就是负责运输祭品的“中间人”。

走了大概一刻钟，小路渐渐变宽，前面出现了一片松树林。松树的枝叶很密，雾从枝叶间钻下来，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柱，落在地上的红土上，像是撒了层白粉。罗四海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地面：“你们看，脚印变乱了，好像有人在这儿等过他。”

陈书景和沈沛君凑过去看——地面的脚印确实变乱了，有几个来回踱步的痕迹，还有个烟头，是青帮成员常抽的“老刀牌”，烟头上的火还没完全灭，冒着点微弱的火星。

“看来赵三在这里和人汇合了。”沈沛君皱了皱眉，“烟头还没灭，刚走没多久。”他抬头看向松树林深处，那里的雾更浓，隐约能听见风吹过松树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叹气。

就在这时，陈书景手里的磁场检测仪突然“滴滴”响了起来！显示屏瞬间亮了，上面的数值在快速跳动，从“0”跳到了“50”，还在往上涨。“有灵能信号！”陈书景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数值还在涨，说明前面有灵能活动，而且离我们不远！”

罗四海立刻握紧了腰间的枪，眼神警惕地盯着松树林深处：“是一贯道的人？还是红线信众？”

沈沛君也举起了枪，枪口对准树林深处：“别出声，先看看情况。”

三人屏住呼吸，盯着前面的雾。就在这时，一阵模糊的铜铃声从雾里传了过来——“叮……叮……”铃声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听得人心里发毛。

“铜铃声！”沈沛君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一贯道的道士！他们肯定在前面设了埋伏！”

陈书景低头看了眼磁场检测仪，数值已经涨到了“80”，警报声越来越急促。他握紧了检测仪，又摸了摸身后的声波发生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灵能信号比之前在义昌堂遇到的三阶信众强多了，前面的道士，恐怕不简单。

罗四海往前踏了一步，手按在了短刀上：“不管是埋伏还是什么，都得过去！赵三在前面，阿武的下落、祭品的去向，都在他嘴里！”

沈沛君拦住了他：“别冲动，灵能信号太强，贸然过去会吃亏。先观察下风向，等雾散点再走。”他抬头看了眼天，雾还是很浓，没有要散的意思，铜铃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像是在引诱他们往前走。

陈书景的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红土上——红土上有几道浅浅的痕迹，像是车轮压过的，朝着铜铃声传来的方向延伸。“你们看，这里有车轮印。”陈书景指着痕迹，“是卡车的车轮印，和我们刚才在巷尾看到的车灯方向一致。赵三可能坐上了卡车，往神仙府去了。”

“卡车？”罗四海愣了一下，“一贯道还有卡车？难道是李军长派的？”

沈沛君的脸色变得难看：“很有可能。李军长有军车，要是他派车接应赵三，那神仙府的防备肯定更严。”他看了眼陈书景手里的检测仪，数值已经稳定在了“85”，“灵能信号稳定了，说明前面的灵能活动没有增强，可能只是个‘预警点’，用来提醒里面的人我们来了。”

陈书景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这灵能信号更像是个‘警报器’，而不是攻击型的灵能。”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声波发生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往前走。祭品还在神仙府，要是被他们转移到地宫，就来不及了。”

沈沛君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走，但要小心，每隔十米停一次，用检测仪确认灵能信号。罗舵主，你走前面，我在中间，陈医生断后。遇到危险，先开枪，再用声波发生器。”

罗四海应了声“好”，握紧枪，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雾裹着铜铃声，从前面飘过来，带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檀香，也不是硫磺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甜香，闻得人有点头晕。

“小心这香味！可能是幻觉香！”沈沛君立刻提醒道，“用嘴呼吸，别闻这香味！”

陈书景赶紧捂住鼻子，用嘴呼吸。他低头看了眼磁场检测仪，数值还是“85”，没有变化，但那甜香越来越浓，脑子里开始有点发沉——这就是一贯道的幻觉香，能让人产生幻觉，之前在码头停尸间，他就从死者的鼻腔里发现过类似的香灰。

“别走神！集中注意力！”罗四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前面有影子！”

陈书景立刻回过神，抬头往前看——雾里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人，站在松树下面，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赵三，还是一贯道的道士。

铜铃声还在响，甜香越来越浓，磁场检测仪的“滴滴”声和铃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诡异。三人握紧了手里的枪，一步步往前挪，心里都清楚：前面有更危险的陷阱正等着他们……